初秋黄昏,夕阳的残晖斜斜入了枝叶掩映的林间,似淡金薄纱透着轻寒。
云烈循着鸟语哨赶到时,远远就见罗翠微正倚坐在一块大石上。
自六月下旬大婚以来,从京城到临川,两人几乎算得上形影不离,在此刻之前,云烈都以为自己可说是看过了罗翠微所有的面貌。
但就在此时此地,他突然意识到,无论是在成婚前还是成婚后,她在自己面前展露过的所有面貌中,并不包括那个曾手握“京中首富”家主令的罗家大姑娘那一面。
极目所见,那副在中宵夜静的鸳鸯被底总是娇柔甜腻的纤秀身躯,此刻却端坐出个大马金刀的气派,腰身直挺如青松凛凛;
那张今晨还疏慵绵甜的带笑芙蓉面,眼下正凝着一脸看不出深浅的澄定神色,叫人望之生畏。
她身上的素青锦窄袖半臂襦裙,还是他早上临走时亲自替她穿好的,原不过是一袭雅致端和的常服,在她此时偏于冷硬的气势下,竟被穿出了战袍铠甲般的威仪。
她从未对他露出过如此冷肃敌峙的一面。
想到宋玖元那张破嘴捅出的篓子,云烈胸腔绷得生疼,心撞如擂,动得个大纵不静。
真是要冤死他了。
他的妻子骨子里绝不是个寻常姑娘,那可是惯于在眨眼瞬间决断、输赢不惧的姑娘。
若然没能字斟句酌地将误会解释清楚,她一定做得出舍下他就走的事来。
字字句句都不能出错。
连说话时的呼吸、停顿都不能出错。
绝对、绝对不能让她心中留下半点疑云。
云烈脚下步伐渐缓,喉头频频滚动,极力稳住慌张的心神,在脑内一片纷乱中尽量翻捡着言辞。
就在他周身绷得险些要同手同脚时,忽听得那熟悉的娇嗓冰寒辣辣地冒出一句——
“站那儿别动。”
短短五个字,并未扬声武气,却透出一股子能叫人周身血液凝滞的冷利。
云烈脚下似被灌了铁水,整个人被黏在原地。
胸腔中像有什么东西乍然迸裂。
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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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命搜山这一队临川军将士都是昨日才自前方防区轮换下来,在村子里稍作休整的。
先前他们临时接到中军参将熊孝义传下的昭王殿下急令,便匆匆领命奔上山来,根本来不及换上临川军的沙毂布甲,是以穿什么的都有。
面对罗翠微的慑人气势,整队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静默好半晌之后,才有一个人硬着头皮出了声,“王妃殿下,我等当真是奉殿之命来寻……”
“怎么?昭王殿下的命令是命令,王妃殿下的命令就是耳旁风?”罗翠微右手撑在曲起的膝头,左手反在背后支着那块大石,明眸晶晶,目射寒江。
“你们方才不是说,发出哨音后,殿下很快就会过来么?”
整队将士如梦初醒,纷纷挠头四顾。
有眼尖的人终于瞧见半隐在林荫中的云烈,一时忘形,也没顾得上规矩,抬手往那方一指,回头满眼激动地望向罗翠微。
“那儿呢那儿呢!”
罗翠微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这才偷偷吁了一口气,徐徐敛起周身的锋利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