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徐家虽比不得京西罗家,在京中商户中却也颇有几分名望势头,适逢徐家老太太大寿,趁机前来走动的人并不少。
因不欲平白替徐家抬声势,罗翠微刻意淡化了“昭王府女主人”的印记,只以“罗家长女”的身份轻车从简而来。
罗家那头早早派夏侯绫带了寿礼在徐府门外候着,罗翠微到了之后,负责接引宾客的一名徐家姑娘请二人入内。
向徐家老太太送上贺礼,再说了几句话后,罗翠微又在夏侯绫的陪同下去向徐家家主问好,如此便算作罗家的礼数到了。
徐家家主心知罗翠微今时不同往日,倒也不敢再拿她与徐砚年幼时那桩闲事打趣她;加之徐家今日宴客,本就有诸多迎送琐事,于是客套寒暄几句也就过了。
罗翠微朝夏侯绫使了眼色,正要趁机告辞,徐家老太太却又派人传了话,说是多年不见罗翠微,想再请她过去单独说说话。
对方既是耄耋长者,又是今日主家寿星,罗翠微自不忍拂了这面子,与夏侯绫交代几句后,便又折回老太太的院中。
想是老太太当真很想与罗翠微单独说话,命人在院外守了,再有前来贺寿的宾客,都先领去与徐家家主见面,简直是清了场子独独等着罗翠微。
此时盛夏,巳时的日头已渐渐毒起来,在外头每走一步都觉身上又多裹了一层柔软细密的布帛,当真是热得人觉得自己能就地燃起火来。
好在徐家老太太特意挑了院中背阴一隅的偏厅见贺客,外有林荫遮蔽,厅内四角下都摆着冰盆,有人手持大芭蕉扇在冰盆前不停扇风,扬起满室清凉气,与外头的灼热相比简直是人间仙境。
徐家老太太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见罗翠微热得不成话了,便先拉着她的手去冰盆前站了一会儿,好让她将一身燥热气褪了些。
许是这会儿并没有无关旁人在,老人家对她竟半点不生分了,亲亲热热轻拍着她的手背,陪着站在冰盆跟前就与她闲话起家常来。
老人家已七十有九,瞧着精神头倒是不错,只是记性似乎有些混乱,年生久远的事记得清楚,眼巴前的有些事倒像是说完就忘,时不时有些车轱辘话来来回回。
面对这样的老人家,罗翠微倒没有半点不耐烦,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却又有问有答的,气氛倒和乐。
毕竟是来贺寿,罗翠微特意挑了一袭云英紫齐胸襦裙,外罩素纱广袖薄袍,整个人气色端丽且不失明亮,又不会给人妖娇招摇之感,正是最得老人家们眼缘的那种模样了。
见她额角有汗,老太太拿出丝绢,慈爱带笑地抬手替她擦拭,口中感慨道,“我从前就说啊,小翠微长大后,模样一定像你母亲那样俊俏。”
老太太陡然提起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使罗翠微有瞬间的愣神。
“可性子却一定像你父亲那般,活跳跳的。”老太太笑呵呵地又补了一句后,抬起手背贴了她的面额。
见她身上已不似先前那样被热得发烫,老太太便牵着她的手去椅子上坐了,“褪了热就躲远些,莫当真凉透了,要伤身的。”
罗翠微连连点头称是。
“来,吃点心,”老太太早已备下的一碟子豌豆黄推到罗翠微面前,“你小时最喜欢吃这个了。”
罗翠微当即笑着伸出指尖拈起一块,“既老太太费心惦记,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已有十几年不大来徐家,对这位老太太的印象早已有些模糊,也不记得自己曾喜欢吃这味甜到略有些发腻的点心。
可此刻老太太这熟稔慈祥的亲热模样,还是让她隐约想起些小时的画面,依稀记得从前每回到徐家来,这老太太也总爱给她点心吃。
那些模糊的画面让罗翠微鼻头微酸,心下一暖,便乖乖承了老人家的盛情。
谁曾想这情一承下,就没完没了。
每当她好不容易咽完一块点心,老太太看她手上空空,就以为自己忘记请她吃点心,立刻又慈爱热切地递上另一块。
只吃得罗翠微满口甜到发苦,快被齁到昏过去了,面上却还只能忍着,不好表现出来。
末了还是有徐家人来说徐砚有事要与老太太说,老太太才依依不舍地放了罗翠微离去,叮嘱她有空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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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甜到只想狂吐舌头的罗翠微脚步匆匆地出来,打算再去向徐家家主告辞之后就离开,却不巧在游廊下碰见死对头黄静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