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有心探听姚广孝来应天的真实意图,姚广孝岂能不知?
面对刘伯温的问询,姚广孝从容淡定道:“贫僧不问世事,六根清净,哪有什么事要麻烦青田公?青田公美意,道衍心领了。”
见姚广孝不肯说实话,刘伯温也不着急,命人上了茶水点心,与姚广孝闲聊起来。
喝了一杯茶后,刘伯温这才慢悠悠地说道:“道衍师傅在天界寺修行,可曾见到京中官员?朝廷里对佛法感兴趣的人,可不少。”
姚广孝呷了一口清茶,道:“每日到天界寺焚香的香客不少,不过贫僧都在后院清修,不与人接触,至于朝廷的官员,或许有。”
姚广孝这话说得似是而非,滴水不漏,让刘伯温找不到任何的线索。
刘伯温身子微微前探,问姚广孝:“道衍师傅学了一身的本事,甘心将一身本事藏住,留在寺庙中?”
刘伯温如此直白地询问,依旧没有让姚广孝的情绪有任何波动。
姚广孝微微一笑,道:“贫僧明年便是不惑之年,早年间的雄心壮志早已经消散,而今贫僧唯一的念想,就是吃斋念佛。”
他说得情真意切,可刘伯温总觉得姚广孝有事情瞒着他。
不待刘伯温继续发问,姚广孝却主动提起了一个人。
“青田公,贫僧未入京城前,就听说京城里出了一号人物,屡次顶撞陛下,前几日更在大朝上公开抨击陛下与韩国公?那人好像叫做……叫做杨帆!”
刘伯温微微一怔,继而笑道:“好啊,杨帆闹出好大名声来,连道衍师傅这‘一心与青灯古佛’为伴的闲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声,哈哈哈哈。”
刘伯温左右问不出来实话,便调侃道衍是假闲人,实则还在关心天下之事。
姚广孝道:“当今圣上乃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君王,这些年谁敢忤逆?青田公可否为贫僧讲讲,这杨帆的过往?”
刘伯温将杨帆屡次顶撞朱元璋,被关进了亲军都尉府,结果连连高升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才一年时间,杨帆就从一普通的小官,一跃成为亲军都尉府指挥同知。
亲军都尉府最高的官员是指挥,由毛骧担任。
而指挥同知有两人,一位是毛骧的老部下蒋瓛,另一位便是新晋的杨帆。
姚广孝转动佛珠,感叹道:“亲军都尉府指挥同知,兵科都给事中,吏科给事中,一人身兼三职,陛下对这位小杨大人,极为看重啊!”
姚广孝了解过杨帆的过往,不由得越发好奇。
这般畅聊了快一个时辰,姚广孝见时候不早,起身告辞:“见到青田公一切都好,贫僧便放心了,有机会青田公到天界寺去,贫僧一定恭迎青田公。”
刘伯温仰面而笑,与姚广孝又客套了两句。
姚广孝本来已经走了,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道。
“青田公,圣上昭告天下不再迁都,人心浮动,贫僧前日卜卦,惊觉这应天城风雨欲来,恐怕要有一番大动静,望青田公在家中静养,不要被风雨所牵累。”
言尽于此,姚广孝转身离去。
风雨欲来?
刘伯温已经能确定,姚广孝到应天,绝不是为了在天界寺吃斋念佛,他肯定听到些什么,从他的话语中来分析,一场大的风暴将席卷应天!
到底是什么事呢?
刘伯温思来想去,忽然脸色一变,近日除了大朝那天朱元璋宣布不迁都外,还有另外一件大事!
按照大明律法,每年各布政司、府、县都要向应天的户部呈递钱粮,以及地方财政的收支、税款详细账目。
户部与天下各布政司、府、县的数目必须完全一样,方可以结项,若有一处不符合,整个账册就得驳回去,由当地的布政司、府、县重新填报再盖章。
洪武年间,都城在应天,所以天下各地的官员都要运送实物税款到京城来。
这实物税款,就是粮食。
然则天高路远,在江浙一带的官员还好,若路途遥远的,运送过程中难免有损耗。
这时候,账册与实物就会对不上,由此官员们便想了一个办法来应对。
刘伯温在元朝的时候当过官,对其中的猫腻他一清二楚,他更知道那官员们暗中使用的办法,会滋生多少的贪腐。
朱元璋对贪腐深恶痛绝,前有廖永忠受私盐案被处斩,后有中都工地大案牵连百余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