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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暮幽顾自倒了杯茶,面色凝重起来,“封家现下再难回转,我蛰伏的日子也快到头,隐秘的那一面迟早是要大白的。那时候邈臣大概能体会我的难处。”
若是以前,嵇星阑定叹一句弟弟专情,但现在只觉他又愚又痴。
“动身归京的时候,长宁公子特意与我请辞,说是另有他事。我思来想去,满朝休沐,他一个谏官,能有何事。”嵇星阑托腮,腕上的玉环滑落,堆迭在一起,发出脆响,“无非是不愿满京的人看见他轩家的车马与你同行,再者还有个所谓的赫兰奴陪着,实在是折辱了他的清雅名号。”
“邈臣不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嵇暮幽程式化地开脱。
“他重视自己的清誉高于一切,你应该知道的。”嵇星阑定定地看着嵇暮幽。她以为他会因想起轩邈臣与他决然断义的曾经而神伤,可他却笑了。
嵇暮幽何尝不知道轩邈臣的心思,但看破不说破,是现下维系关系的最佳相处之道。
“姐姐放心,这次邈臣待我是真心的。”
“你们真心实意是最好。既如此,元小萌在你那儿也不方便,不如送到我府上。”
图穷匕见,嵇暮幽暗笑姐姐的坦率,他上前,坐在贵妃榻的一角,“姐姐,别忘了我们之前约好的。现下能有妙医仙替他医治腿疾,都是因为我。公主府虽便宜舒适,可腿疾是治与不治?”
“难道普天之下只有妙医仙一人能治?”这是自然,嵇星阑不是没试过,此番叫嚣无非是不想让自己落于弱势,“再不济,让妙医仙去我府上……”
嵇暮幽乐不可支,“妙医仙的性子姐姐不知道?离了我,元小萌他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嵇星阑攥拳,重重打在嵇暮幽的身上。当然于嵇暮幽而言,和蚂蚁咬了一下没什么区别。
“姐姐放心,元小萌于我还有用。我自保他周全。”
雨势没有减小的趋势。嵇暮幽穿越长廊,行至另一间包厢。
章仇阎对嵇暮幽的到来并不意外,恭敬起身行礼。哪怕是至交,他依然克谨遵礼。
嵇暮幽略坐,忽然问及凤阙元小萌的腿疾。
有几分替元小萌鸣不平的缘故,凤阙闭口不谈。
嵇暮幽不勉强,甚至没露出半分不悦,伸手至檐下道:“雨停了。”
三家车马各自回府。
元小萌在皇庄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可不合身,像是偷穿了大人衣物的孩子一般,现下坐在马车里,小小一团,如同彩纸堆里的一枚新生的白果。
嵇暮幽掀帘入内,元小萌呼吸一滞,失措地张望,寻找能让他安定的那个身影。
嵇暮幽看穿了他的动机,闭目道:“看他今日没尽兴,许他骑我的马回去。”
元小萌心道奇怪。黑蜜今日惹了长宁公子,嵇暮幽却不计前嫌,这期间隐隐透露着怪异,可他思索半天也解不开。
马车缓缓移动,嵇暮幽支着脑袋假寐。元小萌的视线无处安放,在巡视完车内的一切后,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嵇暮幽的身上。
尽管相处了这么久,他还是对嵇暮幽得天独厚的面庞赞叹不已。黑色劲装与嵇暮幽沉寂下来的五官遥相呼应,散发着难以接近的冷峻气息。
“呵。”嵇暮幽紧抿的唇线忽然向上扬起,“元小萌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窥本王。”眼眸半阖半张地微微抬起,如同阴云密布的天空倾泻出霞光万丈。
元小萌心虚地抱紧了手中的软垫。
嵇暮幽恶作剧得逞,假模假样地伸了个懒腰,戏谑道:“你是不是忘了,私下窥探,可是要挨板子的。”
元小萌懊恼自己的不长记性,明明知道嵇暮幽就是那条沾了剧毒的蛇,可总忍不住靠近欣赏他满身华丽妖冶的鳞片。
“不过,这次算了。”嵇暮幽饶有兴趣地观望元小萌变幻莫测的脸色,心情大好,“毕竟你于铲除封家有功。”
元小萌咬唇,和嵇暮幽相处,他总是不得已揣摩话里更深层次的含义,试探道:“封家日薄西山,我现在于王爷终究是无用。”
“哈哈哈,怎会。你是个不小的乐子。再者,我舍不得你死。”嵇暮幽眸光流转,好像有几分真情实感,可面具戴得久了,哪怕是真心的,也让人满腹疑惑。
“王爷说笑。我落水之时,可不见王爷有半分紧张。”这话怎么也不该元小萌说,但许是脑袋进了水,思考的速度跟不上一张快嘴。
“你都那样了,还有闲情逸致观察本王?”嵇暮幽的语调略带慵懒调侃,身子微微向元小萌的方向前倾。
狭小空间里忽然拉近的距离让元小萌的呼吸的节奏变得有些怪异,一口长气似乎是憋在了胸中,莫名地像是在等待什么降临。嵇暮幽靠得更近了,元小萌而已感觉到他的呼吸拍打在自己的侧脸,意外地,并不是那么讨厌。他想他该闭眼,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一阵窸窸窣窣,他等待的吻没有到来,嵇暮幽只是错身拿放置在他身边的那件外衫。
他忽然感觉自己十分可笑,居然会期待一个几次害他进入险境人的吻,更要命的是,对方还是个男人……他羞赧地不敢再看嵇暮幽,好在嵇暮幽似乎也并未注意到他过剩的、不切实际、违背认知的期盼……
才怪,嵇暮幽掐着大腿才堪堪抑制住自己想要摁住元小萌亲吻的冲动,此刻只能以奇怪的坐姿欲盖弥彰地遮掩什么,那件外衫,无不刻意地搭在他的腿上。好在雨路湿滑,车马行慢,到了王府,天色已暗,无人察觉到靖王殿下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