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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暮本来急得都有些呼吸不畅了,听完这些话才冷静下来,好像也确实如此。可是,即便没有危险,她却了解四仔的苦痛。他在反复的溺水里挣扎数年,她又怎么忍心他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结果。
“阿暮,”四仔这次是真的看出了她的心思,虽然没有偏过头来,却笑得眉眼都是温柔,“你的师门也有其他人,可你还是选择了一个人跨越山海。所以有些事情,有些结果,必须由我亲自去找寻。”
他苦得太久了,灵魂早就支离破碎,阿暮盼他成活着远行,又担心他找不到归途。
可那天四仔还是走了,阿暮、信一、洛军,三个人站在城寨的最高处目送他远去。夕阳的光逐渐藏进黑鸦的羽翼里,阿暮觉得四仔无需被照亮,他不死的决心就在发光。
“走吧,”信一抬起手,轻轻搭在阿暮的肩膀上,又笑着看了看沉默的洛军,“我们都有该去的地方。”
海湾里泊着一艘小型游艇,阿暮开心地看着闪着银光的桅杆,成群飞过的海鸥,还有坐在船尾气鼓气涨的王九。
“哎呀,既然回家当然是一家人一起啊,你生什么气吗?”阿暮贴着王九而坐,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以示安慰,而风吹起她海藻般的长发,染上阳光的气息。
“你可没说他要一路当电灯泡,我还以为这算婚前蜜月呢。”王九的目光一直盯着快艇上左看右看的阿柒,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哪有什么婚前蜜月的说法啊?这是家庭旅行啦!人家七师兄也是担心你回去以后应付不了那几个师兄,想着陪陪你嘛。”阿暮耐心地劝导着,她自然知道王九想要一些两人的独处空间,但也没必要连七师兄也嫌弃嘛。
“阿暮!小九!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是第一次坐游艇诶!一会儿能不能让我开一段啊?哇,这艘船真新啊。”阿柒完全没意识到王九在嫌弃他,还在四处打量着,看什么都很欣喜。
“你随便!你最好一直在驾驶室待着!”王九不耐烦地回答着,虽然脸色依然不佳,但还是伸出手握住了阿暮的手,仿佛这样能平息一点怒气。
“你不会开就不要乱来啦,一会儿让秋哥指导你好了。”阿暮笑着与王九十指相扣,两个人依偎在船尾。
“等下?你刚说一会儿什么?”王九猛地转过头看向阿暮,感觉连胡子都透着震惊。
“啊?我不是告诉你了,船是秋哥安排的吗?”阿暮看到王九的表情,自己也怔住了,难道真的是自己忙忘了?
“说了啊,可你没说他要来啊?那个老家伙不会真的要来吧?”王九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阿暮。
“老家伙要帮你们开船,不能不来。”一个淳厚的声音伴随着银灰色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狄秋挂着体面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个手提箱,“不然你以为自己在等谁?”
王九腾地站起,像被罚站一样,面对狄秋站得板板正正,说话却哆哆嗦嗦:“秋秋、秋哥,你……亲自开船啊?”
阿暮拿手轻轻锤了王九一下,小声嘟囔着“让你嘴碎”,同时起身迎向狄秋。她一手接过狄秋的行李,一手挽上狄秋的手臂,回过身来笑语盈盈:“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这是家庭旅行。”
旧的,新的,失而复得的,她要带着大家,回到生命的起始。
现在正是家乡的雨季,微雨濛濛的清晨,竹林里会长出鲜嫩的春笋,是七师兄最拿手的食材;王九会来到师父的墓前,点起归来的三炷香,将断裂的两段人生重新相连;狄秋兴许能和五师兄相谈甚欢,他走出自己的一方囚笼,来到广袤的天地。
他们都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雾霭消散,天光乍亮,用余生奔赴山海。
人间不尽兴,山河万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