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爷的意思是,这种事太常见了。有空忙这个,不如关注下眼下的事。比如河里的浮尸,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位警官笑着说,人贩子早带着孩子跑了。没有上面的特别指示,谁敢千里迢迢跑到外乡去办案呢?再者说,外乡那么多,到底去哪个外乡呢?
丁文书为之气结。最后还是小陈拍了拍他肩膀,让他看开些。“过几天,你去丢孩子那家人问问,看孩子有啥特征。如果真找着孩子了,也要对得上号。”
不用小陈说,丁文书自然有这个打算。第二天天刚亮,丁文书便早早起床,走了半个多时辰,到了报案那户人的家中。
老实巴交的农户夫妻对他的来访很意外,忙不迭张罗板凳热水。丁文书让他们不必客气,坐下直奔主题,问起了孩子的相貌特征。然而让丁文书意外的是,夫妻俩脸上的表情,明明是又喜又忧。
他们一方面为衙门能重视这件事而开心,一方面又凭着经验主义不得不产生一丝忧虑。丈夫不说话,一口一口抽着旱烟。妻子畏畏缩缩,结结巴巴问道:“丁老爷,衙门……会不会收钱啊?”说完这话,丈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丁文书哭笑不得,一再表示断然不会收费。
丈夫看了看丁文书。
那眼神里明显充斥着不信任。丁文书心里猛地一紧。这种眼神,他只在自己已经故去的父亲眼里看到过。
“书都念完了吗?你敢说自己就能考个秀才?”
“你才到衙门多久?你说了就能算数?”
两个声音同时在脑海里响起。
是,自己确实最终也没能如父亲所愿;是,自己最终也一定没办法在衙门说话算数。丁文书喉头一渴,全身乏力。
最终的结果是,丈夫拍板了。“找得到就找吧。找不到……也就算了。”他的眼神朝屋外望去。一个小丫头和一个小小子在田里跑得正欢。
丁文书拖着身体,一步步走回了衙门。迎接他的,是小陈那副“如我所料”的眼神。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衙门,这样的差人,这样的孙老爷。这次为何也着急了呢?
丁文书第一反应是,某位富人家的孩子丢了。
他没猜错。一大早,邱掌柜急匆匆来衙门,便是来谈自己家丢了小孩的事。
孙老爷虽然受了点震动,但震动的幅度也只是由“屁大点事”变为了“稍微大一点的屁大点事”。他稳如泰山,先给邱掌柜看茶,然后给自己泡了一杯,最后慢慢安慰起来,语气尽量柔和。
然而邱掌柜没有他那般的闲情逸致。他只想让孙老爷立刻派出人去,各处寻找。在听孙老爷打了几句官腔之后,邱掌柜的暴脾气起来了。据一旁的差人说,他指着孙老爷鼻子骂他不作为,占着茅坑不拉屎。孙老爷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愣着被骂了好一会。
邱掌柜嘴瘾一过,立刻摆出铁一般的事实来。“我早料到你们干吃饭不做事。要是有空,你们该出去问问。丢小孩这事,岂止我邱家一户?西河口这几个月来,丢了好几个孩子。他们穷人家里,没钱怕官,不敢来报;再者家里都是三两个娃,丢了也不心疼。唯独我邱家三辈单传这一个儿子,也只有我稍微还有点臭钱,敢来衙门里找你们办事。谁知道,你们!”
孙老爷在脑海里慢慢消化了一下这段掷地有声的质问。被骂了这事,倒不是很要紧。关键的问题是,邱掌柜说什么“丢了好几个孩子”?这就不仅仅是“屁大点事”了。这实在是“一连串屁大的事”了,崩得孙老爷屁股疼,坐不住了。
一番赌咒发誓,表示一定好好办案,送走了邱掌柜。紧接着孙老爷立刻传唤丁文书。
“难不成是团伙作案?”
丁文书的观点很实际。一般人拐了孩子,会着急地逃离当地。只有团伙作案,才有恃无恐,一群人出动,接连拐走几个孩子,然后约定时间同时窜逃。
“邱掌柜的儿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前天。”孙老爷紧张的时候,记忆力突然变好,将邱掌柜的原话一字不落告知了丁文书。
邱家的孩子:邱承泰,小名承承,今年六岁。因为是家里独苗,邱掌柜很是看重。三岁那年便教他习文断字,连给他买的玩具都是小算盘小毛笔。今年年初,小邱少爷进入学堂,特地比其他孩子多交了一笔钱,让先生特殊对待。先生自然惶恐,呵护不已,并扬言此子将来必成大器——若是不成,退钱。小邱少爷人小志气大,上学不过一月,便喝退周围家丁,非要一个人完成上学、回家的重任,令人感动。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想下学后跟小伙伴在路上玩耍。
谁知就是这个将来必成大器的小少爷,在前天回家路上惨遭不幸,出师未捷身先失踪,实在可惜。
丁文书拿出案宗,先详细记录下来,随后又问起其他几户失踪孩子的情况。可惜邱掌柜虽然抬出了同病相怜的名头,却未曾说出其他病友的姓名,让人无从查起。没奈何,丁文书领着几个差人,直奔邱掌柜家中而去。
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书棋叫了他一声。“丁叔!”
丁文书问他怎么一个人出来买菜。看着书棋,丁文书不禁担心起来。若真是团伙作案,书棋这小子,也有危险。
“今天周婆婆生病了。阿婶去照看她,还吩咐我买点鱼熬汤。”
“生病了?严重吗?”丁文书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