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肉小酌归去,已是月梢柳树梢。
满城皆覆盖白茫茫的积雪,树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甚是寂寥。
桑晚饮了许多杯烧酒,满面绯红;
百里奚想要为她系好狐裘,又碍着萧玑在场,不敢上手。
犹豫间,婢女已经为桑晚系好带子,他又暗自懊恼,趁着还有机会表现,又抓紧挑开了马车布帘:
“外头冷,阿晚快上车。”
萧玑勾了勾唇,笑得意味深长,手敲着扇子道:“长进了。”
“那是。”见桑晚上了车,他又拉住萧玑低声问:“她今日怎么怏怏不乐的?”
“问我,我怎知?昨夜你们不是还玩到了天亮?”萧玑阴阳怪气地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为了你好,还是别惦记阿晚了。”
“哎,怎么就别惦记?满京城的世家子弟,你还能找着比我更好的?”百里奚急了,“咱们两家亲上加亲不好吗?官家纳的良美人也是亲表妹。”
“你啊!光长个头不长脑,听不懂人话。”
萧玑一扯衣角,抬步上车。
“哎!”百里奚怏怏地又跑到马车边,挑开帘子:“阿晚,回去多喝些醒酒汤。”
萧玑用扇子敲开他的手:“回吧。”
马桑晚闭着眼靠在马车沿,脸红得发烫。
萧玑稍稍掀开一角布帘,冷风钻入马车,有些透心凉。
“小酌怡情,我瞧着你今日不像怡情,倒像借酒浇愁。心里有事?”
“……没事。”桑晚缓缓摇了摇头,“酒是好东西,越喝越暖。我怕冷,正好暖身子。”
萧玑垂眸低笑:“哥若是三岁,也就信了你。”
“你的彩翡簪子可是文若送的?”
桑晚垂下了眼,长睫落下大片的阴影,盖住了她的眸子:
“当日他赔我的,我以为不值钱,用得顺手就留着了。”
桑晚拔下彩翡玉荷簪捏在手心,语气很淡,像是不曾在意这根东西。
“他的眼光素来不错。”萧玑双手搭在膝上,目光坦诚:
“席间我去前厅也饮了几杯,遇见兵部尚书刘大人,顺便闲聊了几句。”
桑晚咯噔了一声,心知他不会无端对自己提及朝堂之事,便安静地等他说下去。
“今日兵部收到急报,函谷关常驻的三营被胥国的骑兵偷袭,死伤不少将士。”
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马车上悬挂的玉石风铃在夜幕中清脆而悠远,发簪的尖端几乎要刺破她的手心。
桑晚强压着心悸:“他……和离九呢?”
“失踪了,下落不明。”萧玑默然,“我已托刘大人打听了。”
郑谨之冒天下之大不韪自绝宗祀,虽冠了平原侯郑姓,但无官无爵,未必有人会当他一回事;
刘大人虽说也应承他去打听,但战场瞬息万变,多的是血肉模糊死去的无名之辈,未必会真的有回音。
萧玑不说,桑晚也想到了这点。
浓烈的酒味萦绕在马车内,像是张牙舞爪的枯藤,缠住了她的呼吸。
这一瞬间,她又回到了绝望的永夜。
“他选的路坎坷崎岖,我不信他会这么轻易死在胥国的骑兵手上。”
*
深夜,雎鸠宫。
郑云岚烧掉了手中的纸卷,灰烬落入铜盆,成了菊花炭上的白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