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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纳德屏住呼吸,眼看着那茶壶走过来,倾身倒满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咧开壶嘴说道:“加入糖块,风味更佳。”
“不、不用了。”莱纳德伸手挡住跃跃欲试的方糖碟子,方糖块总算没有自己跳进茶杯,但显而易见,碟子以外的一切早就脱离了掌控。
“喝了那杯茶,牌局马上就开始。”红发男人又发话了,他眨着眼睛,一对细长的黑色竖瞳让人联想到蛇,或者不怀好意的猫。
莱纳德讷讷地问:“什么牌局?”
“什么,他不玩纸牌?”红发男人忽然暴怒,黑色竖瞳左右扫视着圆桌上的其他人,高礼帽在头顶一颤一颤,尖声道,“谁邀请这人类来的?!”
无人回话,莱纳德鼓起勇气:“那个,没人邀请我,我也不想……”
“闭嘴!”红发男人愤怒地打断他,“你难道想被白皇后殿下变成石头?”
莱纳德刚鼓起的勇气立刻漏了,他求助似的看向三月兔,那兔子却连眼睛都不敢抬,鼻头抖动着,仿佛已经被吓呆了。
“威利,别发脾气。”终于有人开口了,“只是纸牌而已,我相信这个人类很快就能学会的。”莱纳德感激地看过去,解围的好心人坐在圆桌的另一端,丝毫没有畏惧红发威利的样子,见莱纳德看他,也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好心人身穿一件磨得发旧的棕色皮大衣,敞开来露出里面皱巴巴的亚麻衬衫,跟威利贵族似的打扮风格迥异,小麦色的皮肤显然历经风雨,尤其是那双眼睛,漫不经心的浅灰色,却透着锐利。
水手的打扮,海盗的气质,直到很久以后,莱纳德依然这么认为。
红发威利盯着那人直看,细长的瞳孔仿佛要变成箭镞从眼眶里射出来,终于冷冷吐出几个字:“好吧,以利亚,你来教他。”不等对方回答,又说:“要是教不会,白皇后殿下会把你们一起变成石头。”
以利亚笑笑:“那是我的荣幸。”他朝莱纳德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说道:“别担心,纸牌很简单。”
莱纳德回想起在大学宿舍里彻夜鏖战输掉的巨额伙食费,对以利亚的说法不敢茍同,他跳下椅子,一路小跑到以利亚身旁,绕过圆桌时差点被长柄扫帚绊倒,一个头戴尖帽、女巫打扮的鹰钩鼻女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尖声嚷道:“喂,你踩到它了!”
莱纳德慌里慌张地跟扫帚道了个歉,以利亚哈哈大笑:“眼睛看前面,士兵。”他把规则教给莱纳德,果然简单得很,连莱纳德这种菜鸟都非常熟悉——游戏开始,所有玩家依次出牌相迭,如果和前面出过的牌数字一致,玩家就能把两张牌中间的牌全部收走,作为继续玩牌的资本,反之,如果始终碰不到一致的数字,等到手里的牌全部脱手,玩家就出局。
“出局会怎么样?”莱纳德问以利亚,他希望不是赌钱,因为他口袋里根本连一分钱都没有,更希望不是赌别的东西,因为眼下他只剩这一条命还勉强值点钱。
以利亚咧嘴一笑:“当然会倒大霉。”他右手食指在圆桌上划了一圈,“死神就藏在玩家里,随时准备用镰刀收割输家的脑袋。”
“棒极了。”莱纳德咽了口唾沫。
“别担心,我来告诉你玩牌的诀窍。”以利亚朝莱纳德一勾手指,莱纳德靠过去,只听他很轻地说了一句:“我说跑的时候——你就跑。”
牌局开始。
莱纳德捏着纸牌,战战兢兢地看着圆桌上的对手们。
坐在右边的是尖鼻子女巫,刚才仓促一瞥已经印象深刻,此刻近看更让人心惊胆战,每次放牌,女巫的身体都要向前弓成个半括号,莱纳德很担心她一回头,尖鼻子就会戳到他脸上来。
左手是以利亚,单手握牌,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再往左是个小丑,花哨的黄格子西装,海草似的绿头发,涂满白漆的脸外加一张血红的大嘴,错不了,这位小丑先生跟莱纳德小时候的噩梦一模一样。
小丑旁边是个脑袋大得出奇的白色机器人,有一对绿色的倒三角眼睛,每隔两分钟就要叹一次气。机器人左边是三月兔,兔子左边是红发威利,威利左边是尖鼻子女巫……现在莱纳德知道为什么红发威利要叫他“人类”了,这一桌子除了以利亚之外,简直没有一个正常的。
一共五十四张纸牌,七个玩家,也就是说,一旦前七轮没有收获,就会直接出局。
莱纳德不断在心里祈祷,总算在第三轮里收回了几张牌,他瞄了一眼牌桌,手里牌最多的是以利亚,刚才的几轮他竟然每次都能收回牌来,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小丑的运气可就差了一点,在第七轮上丢掉了最后一张牌,他尖叫一声,扭动着戴白手套的十根手指,向大家展示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万万没想到啊朋友们!坏运气,坏……”话音未落,脑袋忽然“咚”的一声砸到牌桌上,咧开的红嘴巴犹自大喊大叫,“坏运气送给你们大家!”
莱纳德用力咬住嘴唇,小丑失去脑袋的身体没有鲜血井喷,这对他的神经是个好消息,不然他一定会大声尖叫的。
下一轮,他用一张红桃Q一口气收回了五张牌,手里顿时变得满满当当,但几家欢喜几家愁,三月兔先生痛失机会,它手里握着最后一张牌,而桌上只有一张红桃3,胜算不言而喻。
“阁下……”
三月兔湿漉漉的鼻头不停颤动着,爪子牢牢握着最后一张牌不肯抛出来,恳求道:“放过我吧。”红发威利冲三月兔微笑,温柔道:“快放牌啊。”三月兔一动不动,被即将到来的命运吓得魂不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