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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纳德浑身一颤,这个声音像是顺着他的耳朵灌注进了手臂,他用力闭上眼睛,原本伸去抓软糖盒子的手硬生生在中途转向,朝白皇后的脖子抓了过去。
圆盒子跌到地上,软糖天女散花似的飞了出来。
白皇后愤怒地尖叫道:“大胆!我要把你变成冰雕!”
那叫声在冰雕间回荡,莱纳德有一瞬间相信自己丧失了听觉,可他敢肯定,自己的手指已经碰到项链了,背后有风声响起,莱纳德的想象力不算丰富,但冷风逼近后脑的时候,他还是克制不住地想到了一把黑色巨镰,死神的黑色巨镰。
白皇后的尖叫变成刺耳的大笑:“你会后悔的!傻瓜,你会后悔的!”
莱纳德猛地回头,头上长着犄角的农牧神正朝他扑过来,它身后还有至少五六个冰雕怪物,而这些怪物加起来,都没有白皇后的呼吸喷在他后脖子上的感觉更恐怖,她的五指冰冷,显然正要把他变成冰雕。
隔着重重阴影,莱纳德看到了以利亚,他伸出双手,灰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一瞬间,他既不像水手,也不像海盗,反倒像个迷路的小男孩,害怕又不知所措,余光中,五颜六色的软糖散落在地,仿佛滑稽戏落幕时的五彩纸屑。
莱纳德用尽全力把项链朝以利亚扔了出去。
第五章:莱尼和时空旅行
“莱尼,你醒了?”
莱纳德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以利亚,他比牌桌初见时不知怎地看上去更憔悴些,满脸胡茬,眼底还有浓重的阴影,但笑得很愉快,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大声问道:“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嗯……”莱纳德只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他伸手拍了拍眼前的玻璃罩,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只有正对的这一面是玻璃。
以利亚伸手按了几下,玻璃罩随即向外升起,他的声音清晰洪亮了许多:“别心急,刚开始可能会……哈,小心!”他伸手扶住莱纳德的胳膊,对方只往前迈了一步,腿就一软,像被撞到的易拉罐金字塔那样倒了下去。
“我扶住你了,别怕,一步一步来。”以利亚笑得很爽朗,莱纳德感到他手臂肌肉鼓起来,撑着他稳稳当当走向对面的小床。
“以利亚,怎么回事?”莱纳德感到头晕脑胀,喉咙的状态说明这一觉睡得够久,或者声带刚刚解冻,“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变成冰雕了。”他一舔嘴唇,舌头没有化掉,这是个好兆头。
“冰雕?听起来很惊险吶。”以利亚目光闪动,却没多说,他熟练地把莱纳德安置在小床上,拉过被子,又动作飞快地捏了下莱纳德的手指,说道,“神经反应良好,你恢复得很快。”
这句话并没让莱纳德松口气,他反手抓住以利亚的手腕,感到力气逐渐恢复,呼吸也流畅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这是哪儿?我是认真的,以利亚,别再像上次那样应付我了。”
“好吧,好吧。”以利亚轻轻吁了口气,在小床旁边坐下,看着莱纳德,“不如你先告诉我你都记得什么?刚才你说冰雕,那是怎么回事?等一下,最好还是从头说起。”
尽管觉得奇怪,莱纳德还是点点头,讲道:“呃,我得想想,昨天晚上,我家的水龙头漏水了……”他把扰人清梦的水滴声、死神的镰刀、夺命牌局、纳尼亚世界原原本本讲给了以利亚,对方一直认真听着,一言不发,只有那双灰眼睛闪动着含义不明的光芒。
“那之前呢?”听完,以利亚追问。
“什么之前?”莱纳德一愣,“我是从头讲的,你还想听什么,我的童年吗?”
这次愣住的人换成了以利亚,他牵动了下嘴角,似乎想笑,却不太成功:“莱尼,可别告诉我,你把我给忘了。”
莱纳德从床上爬起来,瞪大眼睛:“我没有忘,你听到我刚才讲的了,我知道最后是你假扮成红发威利,感知过滤技术、意识层伪装,你是这么说的吧?”
以利亚根本没听到,他呆呆地看着莱纳德,过了几秒,他打了个响指,仿佛想像魔术师把兔子变没那样让心事通通消失,然后冲莱纳德笑了笑:“听着,有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
“第一,你刚才告诉我的梦……我是说,那些事情……其实并没有真实发生过,而是某种现实的映射,嘿,别急着反驳,看到那个机器了吗?对,就是你刚出来的那个,那是个特殊医疗舱,可以修复受损的神经网络,当然,也会有一些副作用。”
莱纳德咽了口唾沫:“什么副作用?”
“你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以利亚伸手搭在他肩膀上,用力按了按,“但这部分记忆没有彻底消失,它仍以某种变体的形式存在,就像你讲的红发威利、小丑、纳尼亚的白皇后,相信我,这其实都说得通。”
莱纳德呆呆问道:“你怎么知道?”
以利亚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莱尼,我们认识,好吧,至少曾经是好朋友,我们一起旅行、一起冒险,后来,我们遇到了一些事情,你受了伤,然后忘记了我。”
“怎么可能?”莱纳德听到自己的声音打了个颤,以利亚用力握着他的肩膀,他把那只手推开,“听着,我不认识你,而且我、我在麻省理工读书,根本没有时间旅行,我只是在冬假回爷爷的书店帮几天忙而已。”
以利亚双手交握:“我知道,但那不是昨天发生的,莱尼,已经过去很久……”莱纳德猛地打断他,几乎是恶狠狠地说:“别叫我莱尼!”他喘了口气,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假笑:“我的名字是莱纳德·杜弗伦,你呢?就只是以利亚吗?”他抬起头尽量平静地望着对方,希望能让对方明白,他抛出来的失忆戏码是多么滑稽、多么荒唐。然而,在胃部深处,莱纳德能感受到某种不安的抽动,就像蛰伏的冬虫,蠢蠢欲动地等待着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