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黄昏的南京城巍峨雄壮,委婉多情的秦淮河沿岸摆起一长串的小摊贩,天上飘着细碎的雪粒子,小摊贩们将自家脚下的一片地打扫得干干净净,顾惟玉牵着霍青棠的手,一家一家看过去,那头有伶俐的小贩在吆喝,“客官这边请,这边什么都有,甜的金银花蜜,香的炸脆角子,软的蒸面条儿,鲜的鱼羊汤锅,还有臭的炸豆腐,二位想吃点什么?”
青棠穿着她淡青色绣夹竹桃花儿的斗篷,斗篷的毛边上沾着雪粒子化开的水珠儿,顾惟玉瞧见她鼻尖一粒雪,伸手给她轻轻擦去。惹来就近的一位女摊主笑语,“二位这边请?这边有新鲜的馄饨皮儿,最好的馄饨馅儿,二位是初到咱们这地儿吧?不是我说,咱们这秦淮河北岸,就我家的馄饨最好吃。”
那摊主又看着顾惟玉,开始劝说生意,“您看,我这摊位正好对着月老庙,看见没有,是不是正好对着月老手中那根红线?二位别管吃不吃,在我这坐上片刻都是好的。”语罢,那摊主已经拉开桌椅,“来来来,这边坐,这可是个好位置,一般人来我都不让坐。”
一对模样甚美的青年男女携手而来,女孩子花容玉貌,男青年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真是一对金童玉女。馄饨摊子这处正是对着月老庙,那桌子的摆处正好又对着庙中月老,摊主瞧见成双的璧人,这样的好生意,岂能错过。
顾惟玉转身去看霍青棠,眸中有笑意,“要吃吗?”
霍青棠顺着摊主的手真的去看月老庙,她拖着顾惟玉的手,“惟玉哥哥,咱们在那桌上坐一会儿可好?”
顾惟玉眼中笑意愈盛,他眸中又印着各家摊贩悬挂的灯笼,照出星河欲转千帆舞的光彩来。霍青棠拉着他的手,往那一张能看月老的桌子走。后头跟着宝卷,他说:“少爷,我今儿伺候不了你了,我自己到旁边去吃”
明月升,晚风起,烛火晃,人皎洁。
老板娘端了两碗馄饨上来,馄饨里头撒着葱花、鸡蛋丝儿、木耳,还有小指大的黄豆,轻薄的小馄饨在滚烫的汤水里七上八下,上下沉浮。青棠舀一个馄饨,才入口,就烫的舌头都痛起来。
“当心。”顾惟玉拿出手帕托住青棠下颌,似在照顾一个不知事的婴儿。
那边的锅里冒出腾腾白气,氤氲了周遭人的视线,也化开了河边风景。
秦淮两岸,水调歌头,蓝溪牵着蓝浦的手,两人乐悠悠的,蓝浦拍她一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蓝溪嘟嘴,“知道了,知道了,我就出来这一回,以后再也不往外跑了。”
后头的蓝烟说:“你说到做到才好。”
蓝家四位姑娘走在一处,秦淮河上美,岸上的姑娘也美,美景美人,真叫人赏心悦目。蓝溪眼尖,她抓着蓝浦的手,“三姐你看,那是不是顾大哥?”
青棠捂着嘴,顾惟玉递给她一杯水,女孩子抓着男人的手,将那杯水喝下去。顾惟玉道:“好些了吗?”
青棠直笑,眼睛弯成一道桥,“好多了,这个好吃,真的。”她用调羹舀出一口馄饨就往顾惟玉嘴里送。
“天啊,顾大哥吃了,他吃了!”
蓝溪摇蓝浦的手,“三姐,你说,那女人是谁,是顾大哥的什么人,她是顾家的姑娘吗?”
蓝浦吞吞口水,她觉得口舌有些艰难,那人怎么会是顾家的姑娘,她是当朝户部侍郎史侍郎的外孙女,是霍青棠啊!
蓝烟与蓝河跟在后头,前头的两人停住了,后头的也跟着看过去,蓝烟也看见了。她看见了顾惟玉,还看见了他身旁的女人。
那人是谁?
蓝烟的嘴唇有些打哆嗦,隔着冬日的寒风和明明不太远的距离,她似乎有点瞧不清楚顾惟玉。
顾惟玉不近女色,他对谁都很客气,但对谁都不说感情。
她原以为顾惟玉是碍着陈七,碍着那个已经去世的未婚妻子,可是人已经死了,对着一块牌位又有什么可怀念的。蓝烟长得漂亮,她听说陈七小姐并不是个美人,似乎还身有残疾。蓝烟更不解了,顾惟玉怎么会不喜欢自己?
后来顾惟玉娶了陈七的牌位,蓝烟在江上飘了一个多月,蓝浦邀请她去洛阳观礼,她没有去。她不想看见顾惟玉这样的好男子娶一块牌位进门,蓝烟有些心疼,也有些心酸。
陈七小姐出身高门,父亲是漕运总兵官陈瑄陈大人,顾惟玉娶了她的牌位又如何,那也是高攀了,是顾家高攀了。
顾家是商户,若不是因陈七小姐和顾惟玉自小的情谊,顾家怎么会娶到那么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
蓝烟很遗憾,自己生的美,自小就能干,可以说样样都好,唯独输在了出身上。蓝家不过江湖草莽,如何能与陈瑄家的小姐较之高下?
蓝烟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
陈七已经去世了,她没法和一个已经不在世上的人去比,是比容貌,还是比家世?比不了,样样都比不了。
顾惟玉娶了那人的牌位,蓝烟以为,自己才是那个会陪他白头到老的人。既然人都死了,还争什么呢?
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自己还活着,顾惟玉还活着,那在一起共度余生的只能是他们。
蓝烟此刻的心都在颤抖,那人是谁,顾惟玉身边的那女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