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病情,他近来出现了严重的贫血症状,这症状最明显的反应就是虚弱,没力气。所以他每天要输一袋血,装血的袋子上有献血者的名字,那些名字有的一眼就能分辨出是男是女,有的却是模棱两可,比如何平、张林,这时候李朝晖便会给自己设计一个小小的游戏,他会猜想这一袋血来自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叔叔,还是阿姨?
此刻李吉春看着儿子有些渴望的眼神,不忍拒绝,温和地道:“好。不过玩一会儿就要回来,不能玩得太累。”
“不会!”小孩儿口没遮拦,兴奋地道:“我每次输完血,都觉得好有力气。”
李吉春一怔,蓦然一阵心酸,其他人等也皆是默默。
李吉春胡乱找了个借口出来,刚把眼睛狠狠擦了两下,李妈妈也跟着出来了,红着眼睛道:“春,跟你说个事儿。”
李妈妈说的这事倒是个好事。朝晖的老师和同学在学校里帮他捐款,凑了一笔钱,虽然只有几千块,但到底是雪中送炭。
李妈妈把钱交到儿子手里,又希翼地问他:“你那边呢?钱借得怎么样了?”
李吉春这三天没来医院,扯的就是一个‘到区县去找朋友借钱’的幌子,此刻听他妈问起,便含糊其辞地道:“妈,这个我来操心就好……你进去陪朝晖,我先去找医生问一下。”
李妈妈听他这么说,便知道借钱的事不太顺趟,但她也没其他的办法,只好慢慢地点了点头,让他走了。
任医生此刻正坐在办公室里,看到李吉春敲门进来,便微笑着放下手里的医学杂志。
“坐,我正想找你。”
任医生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在中华骨髓库里找到了和朝晖相合的捐赠者,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位捐赠者并不是那种一时头脑发热,当责任真正降临到他头上时却又临阵退缩的胆小鬼。对方是一位真正的善心人士,愿意救助一个正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患者,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随时可以对朝晖进行移植,只要手术费到位。
听到最后一句,李吉春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沉默。
任医生把他的反应看在眼中。对这种来自家属的为难他看得多了,停了几秒便推推眼镜,明了而体谅地问:“是不是钱还没凑齐?”
李吉春咬咬嘴唇,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他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父亲却十分无用,现在不是医生没有办法救朝晖,有!他却凑不到那么多钱!
任医生缓缓吁出一口长气。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不知有多少病人,明明可以治,却因为高额的费用不得不放弃治疗生生等死。但这个事情他是帮不上忙的,毕竟这不是菜市场买菜可以便宜一点。作为一个医生,他只能这样提醒他:“尽快……拖久了,病人,耗不起……”
这样的天气李吉春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眼神由无助而渐渐变成一丝决绝,他知道,是一定要做出个决策的时候了!
李吉春大力吞了一口口水,站起来把门关上,重又坐回到任医生面前。
他声音有些嘶哑,有些发抖:“任医生,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别人么,我,我想卖肾。”
卖肾。
从法律层面上来说,器官买卖当然是犯法的。
可事实上呢,这种犯法的事情却一直存在,大家见怪不怪,甚至在有需求时也会第一时间想到要这么做。
国内每年有将近150万名患者在苦苦等待器官移植,可捐赠的器官只有那么多,排队等,等到几时?强大的市场和供需矛盾于是造就了这样一个本不该有的行业,这行业就是:活体器官买卖。
这些买卖象潜在地下的河流,表面平静,暗流汹涌。与黑社会花言巧语控制人身强迫卖肾不同,有些交易是你情我愿自己联系上的。毕竟医院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病人,大家各有各的难处,有的缺钱,有的缺货,但不愿让自己的亲人就这么撒手离去却是一项共同的追求。
本来,医生手上掌握着大量的病患资料,同家属也有接触,没有比他们更好的介绍人了。可是医生……呵,医生们都是自保的高手。层出不穷的医患纠纷让他们学会了如何推卸责任,把自己立于一个不败之地,他们绝不轻易犯险,所以买卖肾源这种混水,如果不是跟其中一方有着极其亲密的亲属关系或是很熟的熟人,那是谁也不会去趟的。
任医生和李吉春显然不是亲戚。也不是熟人。所以他一口就拒绝了李吉春的要求,任凭他说破嘴也绝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