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辉第二天依旧住在厂子里,顾初旭跟小茉莉视频两句,等冯清辉身边没人时笑问:“你是不是故意不回去的?”
“回哪?”
“泽园小区。”
沙发扶手有一肩宽,她完全可以趴在上面,身上套了一件纯白衬衫,下身纯棉热裤,手里拿着黑色包装皮的书随意翻看,眼神带着慵懒:“我为什么故意不回去?”
顾初旭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并没急着做什么辩解,冯清辉抬眼,从他脸上读出笃定神色,冯清辉最不喜欢被别人吃定,其实她还真没打算就这么稀里糊涂下去。
她挂断视频,闲散地翻书,一目十行浏览而过,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么,她清楚明白自己在故作淡定,其实她这人特别虚伪,一直都在故作淡定。
就像她一直希望自己活的清高一点,但清高的必备是话少,而冯清辉在熟人面前,做不到话少,且她笑点低,爱笑场,大学的时候舍友之间喜欢开车,她是开的最猛的那个,也是笑得最多的那个。
细想想,冯清辉忽然想起,那么多追求者里面,为什么她唯独留意顾初旭了,因为跟他聊天的时候,冯清辉偶尔调戏,他总不接招,一副谦谦君子的正经模样。冯清辉骨子里是个怪人,不喜欢油嘴滑舌,油腔滑调的异性,尤其是那些她稍微一扇风点火,对方就骚的刹不住车的男人。
她喜欢口头上占人家便宜,但不喜欢男人口头上占她的便宜,顾初旭性格向来闷骚,从不明骚,所以正合她的口味。于当时的她而言,就好像在一堆污泥里,摸索着找到了一截白生生的藕,怎能不垂涎。
其实她直到现在都不喜欢太油腻的男人。
不过在之前的相亲对象中,没有一个合心意,要么口灿莲花,要么幼稚可笑,她前段时间给顾初旭说不喜欢小的,其实就是因为那次见的男孩子导致。
冯清辉难以想象给小茉莉找个哥哥是什么样的后果,她不想自己人老珠黄那天,身边还有个小鲜肉衬托自己松垮的肉皮,想一下都觉得像是在读重口味的文学。其实她知道自己不满意的原因在哪,以为她总喜欢把这些人跟一个人作比较,总喜欢在其上找别人的影子。
就好像原版影碟本来就在那放着,她非要不服气的在盗版影碟里找同样的,明明是执念的问题,还嫌弃别人粗制滥造。
她又想到孙至岳,孙至岳给她的感觉并不油腻,是个不拘小节的糙人,她喜欢跟这类人做朋友,事实上她交过很多这样的异性朋友,吴宇泽算一个,说到吴宇泽,不提也罢。
冯清辉大半夜分析太多,不幸失眠。她枕着棉花绒的枕头翻过去身,时不时拿起床头闹钟,越想要睡着人变得越焦躁,进入恶性循环。
她全然忘了孙至岳之前提起的度假之事,早晨被一个电话叫醒,越听神志越清晰,孙至岳在电话里说,他昨晚很晚才忙完,所以没给她打电话,让冯清辉收拾下必需品,两人在她家楼下汇合,他已经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堆吃的。
冯清辉听罢沉默住,没说什么。
冯清辉有个来访者,那人总是在休息时间电话骚扰她,讲她那个脚踏两只船的狗丈夫与情妇之间发生的事,她每次苦苦哀求冯清辉只听她唠叨十分钟,但往往做不到守时,所以时常让她感到无力。
她没想到,眼下她同样具有这种无力感。她不清楚无力是源于起床气,还是源于她对度假的排斥。
孙至岳说:“你喜欢抹茶对吧?我买了抹茶味的饼干,还有抹茶味的糖。”
冯清辉什么东西也没带,甚至早餐也没吃,约定了地点碰面。
孙至岳接到冯清辉的时候,天边的朝霞才泛红,她没睡好,眼皮肿了,原本天然出挑的双眼皮变成肿眼泡,出来时摸了一枚墨镜带上。
两人到露天豆腐脑摊吃早点,他点了几块钱的水煎包。
冯清辉拿了个马札,视线从油腻乌黑的桌面上掠过,又看了眼马札楞上的污垢,最后看看盛包子小竹框缝隙里不知道塞了几天没清理透彻的残渣,抱着膝盖无从下手,她并不是挑剔看不上,事实上她以前也经常光顾小吃摊,只是觉得,这家店确实卫生不太……达标。
至于那些“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以及小孩子的糖葫芦掉地上,作为成年人,为了不浪费谎称“糖不沾泥”的话,冯清辉真想回一句——糖不仅沾泥,还沾砂砾。
孙至岳也意识到这点,悄悄懊恼:“这家店不太干净啊。”
冯清辉赞同地看看他,孙至岳说:“先将就这回,中午再好好吃。”
或许她用过于做作的眼光去挑剔,作为惩罚,还就让她从豆腐脑里捞出一根短发,她抬头看向孙至岳,这厮吃的津津有味,她又扭头看了看招待客人的两妇人,悄默声放下筷子没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