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危楼却又不知想到了何事,令福公公将明归澜叫来了跟前,问他道:“那日你与薄若幽论起那忌食之症时,神色似乎有些深长,可是这其中有何缘故?”
明归澜亦因此事在心底留了个疑问,可他非多事之人,见霍危楼对薄若幽父女十分信任,便不曾主动开口,如今霍危楼问起,他却是不会隐瞒。
“薄姑娘说她问过她义父,这倒让我心底生疑,我自小跟着父亲学医,也算熟读医书,宫内的家里的又或是外面寻来的,论起医经,世上只怕少有人比我读的多,可这忌食之症,我读了那般多医书,却只在宫内藏着的一本药食集录之中提到过。”
“那本虽是医书,却是讲的以药食养身治病,其中自然提到了许多与膳食有关之病症,这忌食之症便是其中一类,当时我看到此书还颇为新奇,因此极有印象,后来再想去找类似记载,却是再也未找到过。”
说完这些,明归澜又道:“薄姑娘说她义父颇为了解,也不知她义父师从何人?”
程蕴之这几日极少出来走动,看得出,与他们同行他似乎有些不自在,而这也并非不可理解,毕竟霍危楼和霍轻泓身份尊贵,明归澜更是世家出身,且程蕴之看着也颇有学问,既不主动攀附,他们自然也不好探问过多。
霍危楼闻言和福公公对视一眼,二人眸色都有些深长,等明归澜离开,福公公便道:“侯爷可要问问程先生?”
霍危楼皱眉不语,竟有些迟疑模样,可问或不问,皆是小事,如何值得他愁眉不展的。
福公公便道:“侯爷怎么了?莫非还事关重大不成?即便程先生从前也是贵人,可他是幽幽义父,自当也是正派之人,不会出什么纰漏。”
霍危楼却道:“我并非想此事。”
“那您想什么?”福公公定眼瞧着他。
霍危楼却是摇头,“说了你如何能懂?”
福公公眸子微瞪,“老奴到底活了半百之岁,懂的可不比您少……”
霍危楼却不再多言,只是福公公看他,却觉他在筹谋什么大事,因还未十拿九稳,便一个字也不多露。这是霍危楼的习惯,这几年朝堂边关但凡有大动荡,他都是如此不显山不露水的,越是石破天惊之事,他反倒越显得从容不迫。
福公公活了半百之岁,所见天家官场上的天之骄子多如过江之卿,却无一人有霍危楼这般心性,他从前跟着皇帝,自然对皇家也颇为忠心,后来跟着霍危楼日子久了,心底便总在想霍危楼为何不姓赵,若是那般,还不知大周有哪般盛世。
到了第二日午间,霍危楼见楼船之上又有信鸽来,便又问福公公,“可有京城来的消息?”
福公公失笑,“信鸽是沈家的信鸽,您是在挂心什么?挂心幽幽的身世还是舍利子的案子?您当真不必着急,眼看着没几日便能到京城了。”
从这日开始,霍危楼一日三问,仿佛问得多了信就来的快些,而这两日间再无案子,霍危楼不能以公事吩咐薄若幽,便只惦记她身上的伤,又或者支使她做些小事。
这日晚间,霍危楼令薄若幽过来为他磨墨。
屋内点着两盏幽灯,薄若幽进门之后便觉有些古怪,因她见霍危楼摆着两封空白奏折,似要向陛下上书……她站在书案边磨墨,只听见霍危楼笔墨落在纸上的声响,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看,心中想着,向陛下上折子本是机要之事,怎竟不防备她一二。
“侯爷,墨磨好了,民女退下了。”
薄若幽不敢扰了霍危楼,霍危楼却出声道:“站着别动。”
薄若幽不明所以,霍危楼目光落在奏折上,口中的话却是对着她说的,“本侯正在上书陈情,此番验尸为你之功,可想让本侯为你请功?”
薄若幽有些惊讶,“为民女请功?”
霍危楼抬眸看她一眼,却是肯定了她的疑问,薄若幽想了想道:“民女所为寻常仵作亦可为之,实在算不得大功,侯爷答应帮民女写举荐信便是奖赏了,民女怎敢令侯爷向圣上请功?”
霍危楼蹙眉看她,只见她眼底一片清浅之色,是当真不愿居功,他笔尖顿了顿,“你回京之后只打算在京兆府为仵作?再无旁的打算?你与薄氏多年无联络,可你是薄氏三房嫡女,按理在薄府该有一席之地。”
霍危楼如此问,倒有些关切之意,薄若幽信任他,自然也不隐瞒,沉吟一瞬才道:“此事虽是次要,可侯爷所言亦有理,民女虽不会争抢什么,可等回京安顿下来,有些本该为民女所有之物,民女亦是要拿回来的。”
霍危楼听的眉头微蹙。
本该她的东西,她要拿回来,这自是应该,可……
“侯爷——”
霍危楼一念未完,福公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疾步走到门口来,手上拿着刚送来的信笺,“侯爷,京城送的信到了。”
见薄若幽在,且还在给霍危楼磨墨,福公公没好气的摇了摇头,将信笺送上,便见霍危楼快速拆开来看,见他如此着急,福公公又心生狐疑。
而霍危楼打开后面色便是一沉,也不知看了什么,一张脸更是生出几分寒峻之意,薄若幽不知生了何事便看向福公公,福公公苦笑一下上前来,“侯爷?说的什么?”
霍危楼将信笺一折,伸手便去灯上点了着。
此行吓了薄若幽和福公公一跳,要知道所有送来的信笺,除非是皇帝密信,否则霍危楼都会留存,可他如今就看了一眼,竟要将其焚烧。
福公公和薄若幽面面相觑,而在跃动的火光中,二人听见霍危楼轻飘飘的道:“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