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有些怅然,又有隐忍不发的痛苦。
“你没有见过死人吗?”他问,“街坊邻里总有参军的吧,你没见过他们领回亲人的尸骸痛哭的样子,还是没见过他们恨我的模样。”
沈灼华沉默了一下,觉得心口有些痛,又说不出是怎样的痛。
“他们不是恨你。”她垂着眼不去看闻憬,好像这样才能说出话,“更多的,大概是恨这世道。”
闻憬没有在说话了。
黑夜里,沈灼华觉得他的呼吸重了一些。
她停下手,撑在床上凑近闻憬。
“闻憬,你看看我。”她不再如白日那样,似真似假地唤他夫君。
闻憬睁开眼,看见沈灼华的眼睛。
她常常被京中贵女嘲笑,却有一双不似她们柔弱,而是蒲草般坚韧的眸子。
“我自进京以来,听到的都是关于你的传说。”
她笑了笑,“那时我觉得,这样的大英雄离我真远啊,也不知道这辈子与他最近的时候,是站在哪里。”
她的手指动了一下,又靠过来一些,一只手搭上闻憬的肩,轻轻拍了拍。
“你看,现在我们离得这样近。”
明明卧房内是没有风吹进来的。
闻憬却觉得沈灼华的发丝似乎是动了。
沈灼华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地向下弯去。
“老天爷有时候就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但我接受这一切。”沈灼华说,“因为我有重要人,想要保护的人,想要和他们一起活在这世间的人。”
她又拍了拍闻憬的肩,像是鼓励。
“我知道,你也有的,不然你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闻憬的视线落在她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上,勾了勾唇角,声音却依然冷淡。
“若是让我痛苦之人,怎能算得上重要。”
“正是因为重要,才痛苦不是吗。”沈灼华说,“看重一个人的时候,本来就不是那般简单的心情。”
她笑了笑,轻声说:“卿时,我一直觉得你永远都是英雄。”
夫君,闻憬,卿时。她一晚上换了许多称呼。
“你保护着将军府,保护着京城,保护着胤朝。”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可我心中,你永远都是一个样子。”
“嗯……虽然嘴有点毒吧。”
她又笑,闻憬觉得耳边不断有风铃响动的声音。
“如果下一次还想死,还觉得痛苦的时候,你能不能想起我?”
“我不是大夫,可我希望你活着,希望你不那么痛苦。”
怎么会不是大夫。
闻憬漫不经心地想。
他面前的这女子,他的妻子,他原本从不会注意到的,一个海桐巷的普通姑娘。
明明就是属于他的大夫。
唯独属于他的。
像那不断胡乱响动的风铃。
闻憬的心在这一晚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