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父母不知道亲家姑妈说这些做什么,若不是罗初还好好坐在这里,那情景就仿佛是来给罗初开追悼会。
许昌达还以为长欣是心疼阿初流产:“亲家姑妈,你别伤心。阿初这次流产也是不得已,以后我们会更好对待阿初。”
长欣听了,还要再老泪纵横说点软的,阿初却猛地站起来,道:“我不想生孩子,我也生不出来孩子。我没那个命,你们都死心吧!”说罢,颤抖不止,又冲出门去。
许诺便也追出去。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长欣也站起来,她的眼泪还没有擦掉,怒气又摆在脸上。她为阿初做了这么多,阿初还朝她撒脾气。
杨美骄似乎看出什么了不妥,她淡淡道:“亲家姑妈,有没有孩子,那是许诺和罗初自己的事情。况且,以罗初现在的情况,我们大概不适合再提这个话题。我们做长辈的,还是要给足他们空间。”
长欣听不懂,道:“什么情况?流产过去这么久,按道理已经恢复好了。”
杨美骄道:“身体是恢复好了,可心理还没有恢复好。你也许已经感受到,阿初一直都很难过很崩溃。且她明显不高兴听这些话,为了她着想,建议你以后可以多说一些积极健康的话才好。”
长欣愣了神:“阿初是我们家最活泼开朗的一个孩子,什么困难都没把她打倒过。怎么会为了个没生出来的孩子就崩溃呢。”
杨美骄正色道:“亲家姑妈,什么叫做‘为了个没生出来的孩子’?生育是大事,这样的事都不难过,还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杨美娇的语气有些重,长欣也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无情,只得找补:“我还不是为了她好,为了你们家好。我说这些,也是想你们能可怜她,不要嫌弃她。”
许昌达见妻子略略有些动气,压着妻子的手,对长欣半是解释半是承诺:“孩子流产这件事,当然我们有责任。作为父母,尤其是对于罗初这种没有得到完全关怀的孩子,我们的关心还是有些少。她主动去拿掉孩子,也可能是出于对我们的不信任。但我们不会因此而同情她或是嫌弃她,我们会更加关心她,帮助她回到原来的生活。”
长欣听后,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喃喃道:“我们家的人,最大特性就是坚强。那孩子那么艰苦的日子都度过,怎么现在房子有了,婚也结了,好日子过上了,倒脆弱起来了。”
好似在感叹一条马上翻白肚的鱼,听不到对鱼的一点关心。
杨美骄看着长欣,嘴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嘲笑:“风雪里冻久了,忽然跌进了热水缸,可不就活活脱她一身皮吗?”
阿初出去后,再也没回来。
这顿饭是如何结束的,长欣也记不得了。她回去后,焦急地在家里踱步:“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一个孩子,犯了神经病似的。罗初不能是第二个静子,我必得想方设法帮帮她,或许,我应该去找个好一点的医生问一问。”
汪毓听过母亲焦虑的自言自语,来劝母亲:“人还活着就有希望,你又何必这么焦虑。再说,明明许诺对初姐很好,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又在这里充什么第一炮手。”
长欣的声音不似从前那么有劲儿,反而带着一股子疲惫的哀怨:“你别看许诺那个样子。阿初不生孩子,早晚他们的人皮面具就会掉下来。哪天他们找个门当户对的,把阿初踢出去。阿初一个人,怎么活?——你把人心想得太善。”
汪毓道:“不是还有你吗?”
长欣一愣。
汪毓又道:“不行就回来呗。初姐又不是别人。”
儿子短短几句话,说穿了长欣的心事:是啊,父母是她的负担,兄弟是她的负担,侄女儿们也是她的负担。她急切地想要抛开这些负担,就像会计做账一样,能销项哪一个,就销项哪一个。
她现在只想他们都独立,或者寄生在别人家里,不要再来依靠她。
她如此焦虑,不正是因为害怕阿初成为她的另一个负担吗。
长欣一屁股摊倒在沙发上,她看着儿子,问:“难道我把阿初接回来,你不觉得阿初会成为你的负担吗?”
汪毓道:“什么负担?她又不是断条腿要我伺候屎尿,又不是杀了人让我抬不起头。再说,她有房又有车,什么也不缺,为什么会成为我的负担。”
长欣愣愣道:“家里有一个嫁不出去的姐姐。。。或许她以后没有工作。。。这样。。。”
长欣甚至说不出这种负担的具体形态。
汪毓道:“她嫁不嫁人,还不就是初姐。哦难道她嫁给许诺,就变成许姐,嫁给张诺,就变成张姐。你到底在想什么啦。或者说,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媳妇,你也会这样嫌弃我,觉得我是你的负担吗?”
长欣哑口无言。
她总把阿初定位成曾经那个吃不饱穿不暖,到处寄生的小丫头。在心里,她一直没能让阿初成长起来。现在回过头来想想,阿初早已经度过了那段岁月,早已经是个有自己家庭事业的成年人。
“小产后恢复。。。”长欣又打开电脑搜索,习惯性想要去帮忙。
汪毓过来,啪一声把长欣的电脑合上,道:“你不用管,你以后也别去管。她有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开口。她不开口,自然没到你要帮忙的时候。你没发现,你现在几乎是和奶奶一样了!你自己没有自己的日子过吗?”
这一夜,长欣感到自己的脑子好像倒转了起来,有些东西松动分解,有些东西重新组建安装,但到底是哪些东西,她无法分辨。
她唯一只记得,不要管,不要管,不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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