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云沐走进来,众人的目光便都在她身上,她一身素雅,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两弯新月般的眉毛,眼睛像颗会折光的黑玛瑙珠子一般,灵动又神气,小嘴嫣红又秀气,她像会发光一般,自进门之后,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她们父女只见过一次面,上次云佑也只是匆匆看了她一眼,说了几句话,觉得女儿沉默冷淡,不喜与他亲近,那眼神和朱柳后来对他是一样的,当自己的女儿被岳父岳母给惯坏了,云佑心里头有种刺痛感,干脆就避而不见。
可自打她进来,云佑就有点晃了晃神,她的眉眼间依稀有当年朱柳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之色,只还来不及捕捉,便又恢复无波无澜。
云佑和郑俏坐在正对面,云沐平静的走到他们面前,规规矩矩的施礼,娇声说道
“女儿给爹爹请安”
她是镇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身份比郑俏这个妾室扶正的夫人要高出许多,因此她是不必与她行礼的。
云佑见她举止从容,俨然就是符合镇国公嫡女的风范,嗓音又娇软,尤其是听到她叫一声“爹爹”的时候,唤起了云佑差点就要忘记的往事,小姑娘两三岁的时候,还不懂事,长得跟粉团子似得,被他抱在怀里,小姑娘便拿着湿哒哒的小嘴在他脸上“啵”的一下印上口水印子。
云佑的神色无意识的柔和了许多,不过女儿做错事也不能纵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是他云佑的女儿,他便有责任教导她,严肃道
“阿眉,爹爹问你,昨日在后花园,你是不是诬陷你二姐姐唆使灵璧摘了你的花?你还口口声声的说你二姐姐是想挑拨你和程家的关系?”
他的话音刚落,郑俏忽然之间也气愤起来,一副痛心的样子,疾言厉色道
“沐姐儿,你回来虽然不到几个月,可我这个继母待你也不薄,但凡是你二姐姐有的,都要给你送上一份,我和你二姐姐诚心诚意的待你,你为何要这般对你二姐姐?是没错,你二姐姐从小在你爹爹膝下长大,和你爹爹相处的时间多些,你爹爹便和她亲近几分,你也犯不着嫉妒你二姐姐,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损她!”
云沐一听,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这郑俏母女在云佑面前恶人先告状,说是她诬陷云浅,亏她还好意思说自己对她这个继女有多么多么的,不管怎么样,云佑自然会相信郑俏母女多一些,既然她们会颠倒黑白,难道她云沐就不会么?
等郑俏说了一堆话,云沐便将头垂下去,脑袋压得很低,露出一截细弱的脖子和瘦削的双肩,她抿着唇,长睫抖了抖,再次抬起眼皮时,双眸中便氤氲着濛濛的水汽,她含着泪水说道
“爹爹,女儿不是有意这般说二姐姐的,被灵璧表妹毁掉的那盆花,是娘亲生前最爱的茶花贞桐山茗,我记得外祖母跟女儿说过,当年爹爹就是将贞桐山茗送给娘亲做定情信物,娘亲一直珍之爱之,在园子里中满了茶花和兰花,就好像她守护爹爹的感情一般,如今娘亲过世了,只有女儿帮着她打理花园了,女儿心里思念娘亲,因此那日灵璧折断了花枝,女儿才一时心急,说出胡话来,女儿也知道错了!”
她知道若是说云浅是故意这么做,显然是缺乏证据,就连那日在后花园里,也是她凭空揣测出来的,还不如主动承认错误,来个以退为进,让云佑对她不忍心。
云浅在一旁听得简直肺都快炸了,明明就是云沐简直就是胡说,她那日明明说的是一盆普通的茶花,如今为何又说是贞桐山茗,她分明就是在骗人!
好啊,看来,她和母亲都小看这小丫头片子了,别看她表面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扯谎骗人的时候可比谁都要厉害!
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一滴滴的,如同断线的水晶珠子一般,她垂着头,抬手用帕子将眼泪抹了抹,一会儿的功夫,眼眶和鼻尖儿都红了,小嘴微微的撅着,可怜兮兮的,她说的极为动容,情真意切,十三岁的姑娘,眼神清清澈澈的,什么事都不掺假,让人简直不会怀疑她说这番话的动机,只会完完全全的相信她。
云佑有些动容,他回忆渐渐的被拉回来,他和朱柳从小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情谊后又做了几年的夫妻,这深厚的感情是不能完全背抹去的,何况在当年他的爹爹死后,他们兄弟年纪都不大,在最无助的时候,朱柳仍然是选择了嫁给他,也就是因为妻子的缘故,他的岳丈上国柱大人帮着解决了不少麻烦,让亲族们不敢再打镇国公府的主意。
但凡云佑还有一点良心,就不可能完全的忘记这些事情,云沐也正是在赌她爹爹到底对她娘还有没有亏欠感,若是有,那么她这些话就是说对了,若是她爹爹当真是铁石心肠,那么她在心底里也会看不起他,就算重活这一辈子,她也不会和他修好关系。
云佑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看着女儿哭的梨花带雨,云佑心里生出一丝怜惜,他赶紧站起身来,走到云沐身边,低声安慰道
“阿眉,是爹爹对不住你娘,只是爹爹没想到你是个这么有孝心的孩子,那盆花毁了不要紧,爹爹再给你去买一盆回来就是”
其实云沐这一番话反倒是提醒了云佑,就算没有朱柳在,如今上国柱朱杨与他同朝为官,两家也不能伤了和气,若是云沐在府内有个什么不痛快,传到朱家的耳朵里,他那个大舅哥恐怕要和他过不去了,倒是忘了她犯错的事情了。
这父女两一看就是要和解的状况,郑俏心里头暗道了一个不妙,给云浅使了个眼色,云浅倒是机灵,脸变得比天气还快,一眨眼便也愁眉苦脸的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