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龙上前一步,客气道:“自有家里人来接,打扰各位揽活儿了。”
那些人闻言,并无失望之色,躬身之后,便迅速退下,始终保持微笑,目不斜视,完全不向风华难掩的姜璃书看一眼,显然经过特别培训。
李白龙与师父走出一段路,方才回头。
那些车夫轿夫,依然站在门前,身姿笔挺如松,目不斜视,静待客人。
姜璃书问道:“怎么啦?”
李白龙叹了口气:“生活不易啊……全都练过武。”
“你从地球来的,所以一直对武功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姜璃书耸耸肩,始终注意左右有无别人偷听,一边说道:“你家那边的大学生,受过的教育、可选的专业放在大齐,简直是天人之学、骇人听闻,我若是亲眼看到他们黄袍加身,也会不胜骇异。”
李白龙摇摇头,知道师父说的是实情。
大齐人口众多,武风盛行,家家户户都将习武作为改变命运的通天之路。然而从童试到殿试,武举共有六环,武者要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才有给朝廷和六大派当狗的机会,每一环考试都会淘汰掉绝大多数天资不足者。
毕竟七大派只要最好的。
而那些被淘汰的武者,依然拥有天然的暴力性,考举无望之后,便成为了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只有少部分人能中举,这个不是问题,该如何安置绝大多数的失败者,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北宁选择耕战制度,南齐建立了一座江湖。
有了被精心设计的、庞大的商品经济环境,活跃的生产与经济活动产生的许多岗位,将安置这些失意的落榜者。
而这些揽客的轿夫车夫们,就是科举之路上较早的失败者们。
他们暂时不需要食用武飨,可饭量早已经高于常人,只有大城市的工资和工作机会才能较好地养活自己、回报家人,否则只能接受自己归于平凡、饿坏根基,最终泯然众人、消磨于小地方日复一日的平淡之中。
“怎么?”姜璃书看他陷入沉思,“还在想这事儿?”
“没。”
李白龙从思绪中脱离,回答道,“在想同文局的差事……”
“你看,花州这种大城市跟临县这种小地方很不一样,大城市里沉积着许多心有不甘的武举失败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断了武道前路,但他们受过良好教育,服从性强,思维能力、悟性和体能都高于常人,也有改变现状的迫切希望,并不甘心从此沦落凡俗,就像那些车夫轿夫。”
“可岗位饱和,人才过剩,便把他们卷到了尘埃里……”
他沉吟道:“我在想,同文局乃至教化司的工作,有没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毕竟眼下可真是用人之际。”
姜璃书闻言,回头看了几眼,摇头:“不行的,这些人恐怕在府试甚至童生试里就被淘汰的,连一丝内炁都没有修出来,只靠着习武时打下的根底架子以及爹娘给的相貌,做一些服务于武者的工作,你用得着他们什么?雇来做锄奸队,怕是打不过盗版商的护院。”
李白龙闻言,只是思索:“——那么除了打架之外的用途呢?”
就在这时,姜璃书笑道:“先别想了,人在那儿。”
李白龙闻言,抬头看去,道旁停着马车,几位女子候在那里,为首的姑娘正在向这边用力招手,露出灿烂笑容。
百花谷晋升甲级门派,便有资格在州郡开设办事处,花州是通衢之地、本省经济重镇,物质需求极大,百花谷每年织布物产超过七成要从花州中转、运到大齐各地,有一部分在花州便就地消化。
既然如此,百花谷也就极为重视花州的经营。
三师伯、师父乃至七师叔常来花州坐镇、处理事务,百花谷在花州本地的产业也经营有方,开设许多布庄衣铺分店,在布庄行会占下了一席之地。
而常年在花州本地管事的是一位外放出师的弟子,姓许,入门晚,却比李白龙大上几岁,叫做许忘郁的。
她在谷中修炼几年,被断定天资武骨有限、在武举之上难有成就,于经营之道上却颇有天分,于是便在三师伯手下实习。
一年前出徒,被派往花州负责当地事、加以锻炼。
她这种情况,在天下诸门派中都是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