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么冒着自己的名声被毁,风评被坏的风险阻止你入朝,要么就什么都不做,放你入朝。”
寥寥几语,将李嗣源进退两难的情形分析出来。
女帝仔细打量着他,眼中浮现出古怪之色,这家伙这么多坏心眼,怎么她以前没发现?
不过,她仔细思考了片刻,发现苏铭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遍观李嗣源这一年来的动作,不难看出他心中的顾忌,先不论他私底下是什么样的人。
就说在李存勖身死之后他做了什么,李存勖一死,大唐明面无主,他先是投靠了袁天罡,弄死了李克用,有了袁天罡背书,他才敢站出来收拾残局,进入洛阳稳定朝局。
这时候,他仅仅只维持了局面,尚未大肆牵连,剪除异己,不是他不敢,而是他没有机会,因为这个时候李星云出现了。
只能说,袁天罡和苏铭选的时间太巧妙,正好卡在这个时间点上,李克用刚死没多久,苏铭就离开玄武山,前往洛阳。
因为不清楚袁天罡的意图,李嗣源也不敢贸然行动,等袁天罡到来,他明白他们的意图之后,这个时候再清除异己已经晚了。
天子入洛阳,若是他这个时候进行大动作,岂不是明摆着落人口实,授人话柄,故而,李嗣源只能尽量在朝堂上掺沙子,收买大臣,紧急调遣心腹前往各处要地。
做完这些,苏铭就登基称帝了。
天子继位,李嗣源只能将权利放还给朝臣,不能像之前那样随心所欲。
而他之所以爱惜羽毛,保持一个好名声,就是为了留在朝堂中枢,掌握更大的权力。
中枢再虚弱,也是朝廷中枢,是中原的政治中心,远不是晋国一个土皇帝能比的,要是李嗣源因为这件事,被苏铭找到突破口,逼他回晋国封地,估计苏铭做梦都要笑醒。
在中枢,跟在地方完全是两码事。
要是待在地方,李嗣源想称霸天下,唯有造反这一条路可以走,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自古以来,造反跟篡权是完全不同的,权臣之所以被称为权臣,是因为他们在中枢压制了天子,取得了政治优势。
历史上,造反成功的人不多,但篡权夺位的人比比皆是,这两条路,方向不同,难度更是差了不止一个等级。
军事势力不能转化为政治优势,再能打也是徒劳,项羽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李嗣源又不傻,不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况且,晋国就算再能打,又不可能与整个中原抗衡,当初晋国跟梁国争锋都对峙了几十年,更何况现在中原朝廷有苏铭这个大唐嫡脉,双方今非昔比。
再想像李存勖那样打穿地图,那可真的是太难了。
说到底,苏铭坐在龙椅上,大义在手,以规矩堂堂正正压人,而李嗣源的优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他既不是霍光,也不是王莽,更不是司马懿,他只是一个藩镇军阀,唯一拿得出手的,也仅仅只是手上的兵马。
但他要是能用手上的兵马征服朝廷,还用在中枢慢慢掌握权柄?
转瞬之间,女帝脑海中便闪过许多想法,她定了定心神,说道,“好,龙泉宝盒留在我这也是无用,就按你说的办。”
“我倒想看看,李嗣源是破坏规矩?还是准备忍气吞声。”说到最后,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好像有些等不及了。
苏铭朗声一笑,自信地说道,“你放心吧,李嗣源绝对会忍气吞声。你不能留在朝堂,他自然也不能。”
他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把自己从权臣变成了藩镇,不然,他这一年来所做的一切,不都白干了嘛。
这个时候,女帝眼中异色闪动,不得不承认自己小看了他,在来洛阳之前,她以为天子在朝堂上肯定被李嗣源压制,几乎要变成傀儡。
所以天子发信让她送精兵入洛阳,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虽然跟阳炎天她们解释过,但她自己还隐隐有些担忧,害怕他不管不顾,奋力一搏。
但现在看来,事实好像并非如此,他的手段远比自己想的要高明,妙成天她们送来的情报让女帝知晓朝堂上发生的事。
女帝也知道此前天子用契丹国书挖了一个大坑,把礼部坑进去了,但真正抵达洛阳,与苏铭畅谈,才知晓他深谙权谋,通晓朝堂规则,并不会随心所欲。
这世上,最难的是坚守本心。
从一介江湖人士变成高高在上的大唐天子,心性很容易膨胀,很多人骤然登上高位,做出许多昏庸的决策,便是因为无法坚守本心,随心所欲的破坏规矩。
有些时候,规矩束缚的不仅是天子,更束缚的是天下人。
当天子不再遵守规矩,其他人自然也能不按规矩办事,久而久之,朝廷纲常败坏,失了威信,便没了对天下人的约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