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他。
他带我出宫去逛民间的庙会,看众生的烟火。我听着三三两两文人吟诗赋词当今圣上千古功德,万民之幸,忽而想起鹿鸣宴上那些个酸唧唧文臣的高歌赞颂。
江淮时确实是个好皇帝,内平新政,外抵蛮夷。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皇帝。
只是这和我的恨意无关。
斗转星移,我甚至熬过了沈昀婉,可我并不畅快。
听到了沈昀婉的死讯后,我静默了一瞬,只觉得怅然若失。
只剩我在满腔恨意中继续撕扯着煎熬,数着年月缓慢了。
等我的承儿能跑会跳的时候,明安终于和她的探花郎成亲了。临微出了宫,也成了个小大人,操持着赵家给她开的糕饼铺子,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我猜测她多半和我扯谎,这丫头的用料十足,恐怕要亏,定是林家的小公子偷偷摸摸背着她,帮她添钱,哄她高兴。
她们哄我欢笑,替我侍疾。她们这些年陪着我熬得太苦了,真是辛苦她们了。
明安和临微都能各有所属,我头一次这样欢欣。
近来消息扎堆,我倒是没想到,还能收到陈玄的书信。
江淮时在我收了陈玄的信后几天都脸色不虞,但还是没说什么。
我也不在意他怎么想。
我猜他早知道陈玄,也知道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和阿宥如此相似,否则他那般爱惜人才,当年就不会存了私念,轻易遂了陈玄的愿,将武状元放逐一样丢回边疆。
信中陈玄告诉我,他在今年仲春的时候,娶了一个边疆小门小户的姑娘。她天真纯粹,虽不懂音律诗文,却做得一手好菜。
他说多谢皇后娘娘当年提点,少年人不懂事,给我添了许多麻烦,真是诸多抱歉。
我笑着将信折好,跟青禾说,你瞧,年少的惊鸿一面,哪有天长日久的情长。
哪有天长日久的情长。
我身子越发不好,多活了这几年已是不易,每到冬日,太医院都要绷紧心弦。
我想,这一年,我是真的熬不过这冬岁了。
我这一生,除却这些年病魔缠身,当是外人羡慕的一生无忧,安平喜乐。
我沈持盈,是天下女子羡慕的独宠皇后,是江淮时一步步圈牢的妻子,是当朝太子的生母。
回顾一生,仿佛除了年少意难平,我过得尚且不错。
有亲朋好友在侧,有儿承欢膝下。
可外人不知道,我的心上人死在十九岁的秋日,带着鲜活的沈持盈一起,长眠地下,永远都是最好的模样。
至我二十六岁辞世那一日,我所有的年少欢喜日久情长,从始至终也只给了一人。
那个人叫君宥,美好到只能沉眠在我心底,藏在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