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下旨为殿下选妃,殿下可有意中之人?」我掀开兜帽,清晖殿内灯火通明,且还烧着地龙,没有一丝凉意。
这时的郭舜明,不仅是那个长相酷似九五之尊的太子,更是有了他父亲曾经的锐气。
「静贵妃娘娘何意?」
「殿下择选太子妃,本宫本不该置喙,这天下家世、样貌、才学俱佳的女子,自是数不胜数。本宫出身平阳邵氏,族中有一女名唤如季,」郭舜明立刻望过来,这一刻说是眼神如刀,气氛剑拔弩张也不为过。我停了一瞬,清晖殿内寂静无声,能清晰听见窗外竹叶被风吹过沙沙作响的声音。
我缓膝跪地,行稽首礼,抬头望向几步之外的郭舜明,「如季福薄,邵氏不敢奢望太子妃之位,还望殿下择妃之日成全如季。」
「贵妃是邵氏女,邵氏先祖亦是满门英烈,太子妃的位置,邵如季也当得。」
我再度俯首,手碰到发髻上的珠翠,眼睛看着清晖殿光滑的地砖,「陛下是天子,于殿下是君父。陛下独断,不喜他人置喙。殿下是嫡长子,更是国之储君,身份尊贵。于陛下而言,殿下早已不单是昔日东宫养在身边的孩子。思颐年幼只懂玩乐,不求他日大富大贵,只求他平安长大。」
「济宁侯章家历代居于蜀地,听闻幼子喜文史善音律,先帝曾属意宜城公主下嫁,公主体弱,未满十五便薨逝了。幼子今年业已及冠,曾在递折请安时恳求陛下赐婚,但陛下国事繁忙,还未选定。如季虽非出身长房,却也是太常少卿嫡女,也配得上济宁侯嫡幼子。陛下予殿下入朝听政,便是要殿下替他分忧解难,如今就有一个恰好的人选,望殿下成全。」
郭舜明定定地望着我,我看不出他的情绪,今夜一搏是为邵家,也为思颐。
「夜深,地砖渗凉,静贵妃先起来吧。」
我心下一松,知晓此事已成一半。
郭舜明端坐茶桌之前,茶香袅袅,雾气盘旋而上,「贵妃坐。」
「贵妃可知,此前父皇召孤入宣室殿所为何事?」
「不知。陛下与殿下密谈……」
「父皇要孤迎太常寺少卿之女邵如季为太子妃。」
我心下一惊,倏然抬头,望进郭舜明如墨的眼瞳之中。
「贵妃今晚又让孤禀明父皇,为邵如季和章秉听赐婚。孤何必违逆父皇,替贵妃保下邵家?」
我心中思绪万千,看来郭衢早就决定要对邵家动手,我的妥协不足挂齿。邵家如今可以谋夺凤位争夺太子妃的位置,明日就能扶持拥有邵家血脉的思颐,染指他的皇位。
欲不可纵,志不可满。唯少欲知足,为立涯限。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我放下手中的茶盏,「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了,今日就当我没有来过。」丧家之犬又何必于猛虎之前摆贵妃的架子。
「父皇仁慈,纵然对邵家出手,必不会牵连贵妃和思颐。」
我欲起身,他话音一转,「孤可以答应贵妃,在父皇面前周旋,为邵如季和章秉听赐婚,」他将我的茶盏添满,「贵妃又能给我什么承诺呢?」
「殿下若欲驱使,必当尽心竭力。」
我知道这个头磕下去,我与郭舜明算是暂时结成同盟了,于他而言,后宫无人就如同失了一只眼睛,到底看不完全。于我而言,太子是唯一能与郭衢有对抗之力的人,为保邵家,这是最好的办法。
我走出清晖殿,青萝立时迎了上来,为我带好兜帽。还是来时的小太监领着我们走出东宫,踏出那个角门,我抬头看向弯弯的月亮,只余一腔悲凉。
我曾经看着于校春低下的那节脖颈,享受着那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快感,如今也是我,向她的儿子低下头,以臣之礼享无边孤凉。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凤位是我的业障。我太急于证明自己了,证明祖父没有选错,不是别人而应该是我,是我邵乐安才能带领邵家进入一个新的辉煌。
我原来没有多想做皇后。
5
万寿节为历代帝王的生日,普天同庆,郭衢也正式改年号为嘉昌。
嘉昌元年,新年伊始,含章殿外雨雪霏霏,含章殿内歌舞升平。
我坐在郭衢下首,对面便是郭舜明,高台之上,三个心思各异的人也要演出一番和乐的景象。
在下首,坐着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永王郭衡是先帝贤妃之子,郭衢的庶弟。因不喜诗书、乐于歌舞女色,与先帝十分投契,很得先帝宠爱。
「陛下,臣弟几日前赶回汴京为陛下祝寿,路过平阳,偶得一奇石,这石头浑然天成,远看竟似个昌字。便换了那些个俗物,将此石献于陛下,佑我大渊国运昌隆,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郭衢听了他的一番话,一时并没有说话,殿内的歌舞也停了下来,我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余光里郭衢脸上看不出喜怒,只过了一瞬,他挥手叫乐人舞姬退下。
「呈上来让朕看看。」
郭衡一向摸不透自己这位皇兄的心思,听他发话,忙不迭地让底下人搬了一块一人高的石头上来。
石头摆在大殿中央,远远看去,的确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