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注意到了杨琴脸色的变化,她猜到了,杨琴在向家寨生活了一辈子,甚至连她所在的地级市都没有去过,她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
她应该是认出来了这是谁家的女婴。
可是,在那个年代啊,农村丢掉女婴的事情太过普遍了,尤其是这样家族为单位聚居的地方。
他们不仅不觉得有问题,甚至还会互相掩护。
由于当时的避孕意识差,地处偏僻的向家寨以小农经济为基础,只通了点的山村,没有任何娱乐方式的农民们,生育率是极高的。
很多人都有执念,生下儿子、孙子,才算是后继有人。
出生的女孩就成了家庭的负担,更不会有人愿意收养,女婴也成了父母抛弃的对象。
很多家庭一看生出来的是女儿,刚刚出生就抱着扔掉,直到生出男孩为止。
谢妍至今都还记得,早几年派出所门口,经常会有人在早上五六点把女婴扔在这里。
一张包被裹着女婴,上面留着纸条,纸条上写着女婴的生辰八字。
而有些恶毒的父母,会直接把女婴扔进山里。
谢妍转过头,停下手里的动作,好奇地问杨琴:“奶奶,你认识她?”
杨琴摇了摇头,她也没有说谎,她可以确定这个女婴一定是附近寨子里的人扔掉的:“看着眼熟,认不出来。”
谢妍闻言叹了一口气,她对奶奶不了解,但却知道奶奶不屑于说谎。
毕竟,奶奶的母亲是那些年的小布尔乔亚,奶奶的父亲是当地的保长。
解放后,因为特殊原因奶奶嫁给了做兽医的爷爷,她曾经受过一段时间良好的教育。
整个人,是一个矛盾的存在,有清高也有市侩,跟村子里的普通村妇有很大的区别。
谢妍用炉子烧了一壶开水,又从五叔的房间里面翻出一瓶白酒和一把剪刀。
她将剪刀放在炉子上烧红消毒,又用白酒给剪刀消毒,再用剪刀剪掉连着胎盘的脐带。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熟练熟稔的动作让站在旁边的杨琴眼神起了轻微的变化。
谢妍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她又用奶奶家里仅有的铝制小脚盆倒了一盆开水,取出自己的毛巾,沾了沾开水润湿。
等到温度合适的时候,她用自己的毛巾给女婴擦拭还带着羊水油脂甚至血污的身体。
在给女婴清理干净后,她温柔地将女婴重新包裹好,还帮女婴垫上了三婶给的尿布。
这种尿布其实就是那种印着花朵的床单,撕成的规则的布条,一般都是用旧床单制作而成。
看脐带和胎盘的样子,这个女婴出生不过一天,她的父母就把她扔进山里。
谢妍低头垂眸,眼里流转着异样的光彩。
杨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静静地注视着谢妍,已经如枯井般无神的眼睛在柔和的黄炽灯下格外明亮,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温柔至极。
谢妍这个看似柔弱的孙女,内心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坚韧与善良。
她在这一刻,突然喜欢上了谢妍。
这孩子很像多年前,她刚来到向家寨,看见老谢的第一眼。
谢妍的性格,像她,也像她死去的丈夫。
“谢妍,这女娃娃,你准备怎么办?”杨琴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这娃子命苦,遇到了你,就是她的福气。可我先说好,我养不了。”
谢妍抬头,眼中闪烁着泪光,但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微笑。
“等明天,先报警,找到孩子的父母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