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娘说了,你天天跟在寡妇屁股后边,长大以后也没人要!”
“野孩子!”
“没人要!”
“略略略……”
轻快的稚气稚语不遗余力地砸在中间的弱小女童身上,五六岁的年级刚刚知晓何为恶言,就已经开始付诸于行。
四五个还不过半人高的小童站在刚下过雨的泥泞小巷内,对着不远处的女童极尽嘲笑地指指点点。
苏达确实没跟爹娘住在一起。
她一出生就没了娘,说是跟阿耶相依为命,可实际上这五年一直和隔壁的牛婶生活在一起。
可以说是寄人篱下。
阿娘阿耶不在身边的孩子总归是不同的,这一点从她记事起就十分清楚。
苏达没少因为这件事被欺负捉弄。
就像现在。
叮铃——
铃声破空,空气好像在霎那凝结。
坠着银铃的殷红绸带像只在阴云翻腾时飞速俯冲的雨燕,猛然扎入泥泞之中。
澄澈分明的眼神光中一抹殷红闪过,随即视线紧随绸带,眼看要落地时,她心中突地一颤,这是娘留给她的!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竭尽全力伸直手臂奋力去抓,整个人也像颗小炮弹砸进黑汤泥水中,泥汤四溅,周围几个小孩瞬间被浇了满身满脸的脏水。
其中一个脸上圆得能掐下二两肉的小胖子抹一把脸上黑泥,直接把斑点狗抹成一码黑。他皱皱鼻子,眉头刹那间拧成一股绳,一股泥腥味夹杂着臭味见缝插针地往鼻孔钻。喉头忽地耸动,舌根抬起,胃中浊气翻涌而上,不由得干呕一声。
抬眼见几个小鬼头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已经汇聚在喉管即将喷涌而出八宝鸡肉饭转头又被咽了回去,也顾不得身上的脏污,伸着藕段似的手臂拍顺着胸口,翘脚扬头去呼吸更为新鲜的空气。
看得其他小孩也不由得猛张喉头,又把恶心感憋了回去。
小胖子缓过几口气,又斜眼看向脚下。
“苏达!你不仅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他狠狠地踩上几下泥汤,直到将泥水溅到扑在地上小姑娘的身上才罢休,然后满意得哈哈大笑,“你看看,大家快看看,她比那巷口的小乞丐还脏、还臭。”
不过几丈深的小巷,冷灰色墙面映照着惨败冰冷的阳光,像是在接触中把温热吞噬,徒留凉意。
苏达仰起脖子,正好和巷口那看不清模样的小乞丐视线交汇。她别过脸,握紧手中已被泥水浸透的红丝缯,黑水从指缝中流出,却没有熟悉铃声响起。立马捧到眼前查看,软泥挤满铃铛孔隙,泛着银光的小银铃被黑泥完全包裹,看不出旧时模样。
这是娘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一口沉气郁积在胸口,上不去下来。苏达抬眼剜向罪魁祸首。眼神中淬着狠意,小嘴抿成线,像只孤傲的小兽,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
“你看什么看,我阿娘还在等我回家呢!”小胖子满不在乎地踢一脚泥汤袭向苏达,看着她沾满干涸泥污的小脸又被淋一层,滑下的泥水一滴一滴落回泥汤中,比平日里他们玩耍时,硬往水里按的小鸡崽还要滑稽,登时恶劣又得意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