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实录》:
景泰元年五月十一日,彬、政会使者完者脱欢归。
完者脱欢见朝廷使者,谦卑有礼,极致恭敬。言及也先多狡诈事,不能自控,曰:朝廷应遣大头目北上讲和,如欲迎上皇,就奉还京;若不讲和,我三家尽起人马来围大都,彼时毋悔。此非特阿剌意,凡我下人皆欲讲和。如朝廷不信,留我一人为质。
上闻之,曰:可速来,朕欲试吾剑可斩贼首否。也先背逆天道,邀留上皇,不共戴天之仇,如何可和?
循曰:上皇仍在彼处,愿陛下厚赏使臣,遣其还,以缓其谲诈之情,仍敕在京各营及各边关,整搠军马以备。
上允之。
内阁拟诏曰:
自我祖宗以来,与尔瓦剌和好,尝加恩意相待,不意也先违背天理,去年率领军马犯边,朕兄太上皇帝兴师问罪。也先背义,邀留大驾,毒我生灵,残我边境。赖天佑我国家,命朕嗣承大统,宗室、臣民咸请兴兵复仇。朕以也先屡奏,欲送大驾回京,是以遣人赍收给赏,乃知也先谲诈,终无实情。今阿剌使至,又奏要朝廷遣使讲和。朕欲从之,但闻也无军马尚在边上,似有挟制之意,恐违天道,难以讲和。盖天下者,天所与之天下,朕不敢违天。阿剌若欲讲和,必待瓦剌军马退还原地之后,异日和好如旧,未为晚也;若在边久往,往来寇掠中国人民,朕决不惜战斗,也先后悔恐无及矣。使回,朕加恩赏赉并颁赐阿剌礼物,以答来意,至可领之。
上命彬、政往怀来颁旨。
对于阿剌送来的那些马匹,朱祁钰没有客气。回赐给阿剌的礼物,朱祁钰却是耍了不少小心眼思。
华丽的袍服绣龙画蟒,精美的瓷器大瓶一眼就能看出绝非凡品……礼物中最最亮眼的是一对金狼镇纸,草原狼的形象惟妙惟肖,就像是要冲出黄金封印跳出来的一对恶狼。
金狼镇纸的黄金是朱祁钰去给孙太后请安时索要的一座金佛融掉后打造而成,为此朱祁钰特意把镇纸拿到朝廷亮了亮相。也不知道是想向朝廷百官表示孙太后手里藏了多少金银,还是想告诉群臣太后她老人家为了营救太上皇帝朱祁镇有多少积极。
这种时候百官大多都是装聋作哑的,神仙打架凡人遭秧,没必要掺和进去给自己找不痛快。通常情况下,只要不吱声,皇帝朱祁钰没趣了也就收了话头了。
对于景泰皇帝陛下拿出内库和南苑库藏直接充做回礼的行为,朝廷里一片附和。户部陈循最为积极,就差高喊口号要求以后都这么操办了。
皇室内库里蟒袍、文绮、表里各个都非凡品,屏风、宝瓶诸物都显示出了大明朝民间艺人的超凡工艺。但除了能够体现财富之外什么也不能用,饥不能食、寒不能衣,摆在皇宫里是皇家气度,摆在塞北的帐篷里就不伦不类了。
更不用说金狼镇纸了,蒙古人要镇纸干嘛用?烧红了烙牛毛用吗?
一想到穿着蟒袍的罗圈腿大汉,一手把着烤羊肉,一手端着奶茶,袍服上满是油渍、奶斑,锦袍上的大蟒上还活跃着几个跳骚想钻进锦布里吸食大胖子的血肉……
只怕是往后朝廷赏的蟒袍都没有人愿意穿了~
而近期朝廷与西北诸卫易市的物资就很实在了,大明朝拿到了大量的牛、羊、皮、革,各部族拿到了茶、盐甚至粮、布,大家都得了实惠。
小冰河期的贵州、云南都偶有大雪冻死冻伤人畜,更不用说湖广之地楚派湿冷下的雨雪夺人性命了。羊皮、羊肉被大量经甘肃、宁夏自北向南运到,换了两广、湖广的粮、布北上,朝廷仅仅赚个易市税赋就已经吃到满嘴流油了。
这才是第一年,有了这次交易开路后面相信会越来越顺。毕竟财帛动人心,西北诸卫拿到的是实实在在牧民们需要的物资,凭着这些物资足以撬动大量牧民投靠到自己的部族里。
冷兵器时代,人多就代表着力量大。一个部族的兴衰可以按这个部族人畜的兴旺程度做最直观的体现。
历朝历代对北方游牧民族都是小心提防,大明朝更是年年修缮长城,建筑堡垒用于防止北方游牧民族南侵。可实际上作用实在是有限,毕竟城是死的,人是活的。
自明太祖朱元璋时期就将茶、盐、铁作为朝廷扼制北方游牧民族的战略物资,建文、永乐、洪熙、宣德、正统五朝也一直秉承这个方略。景泰皇帝一上来就将茶、盐对西北诸部敞开了交易,只要商贾们能将允许交易的物资运到指定易市的边关,双方随意交换。
这其中也有不少商贾怀着别样心思偷奸耍滑,骗朝廷的和骗牧民的都被拿下,当场就给砍了脑袋。所代表的商家也面临着巨额罚款,动不动就开出的万两白银罚单被商户们高声喊冤。
万两白银,多少朝廷命官一辈子都没见过官仓里有存过这么多银钱,罚单下来商贾们走过一遍门路后确认不能减免时,居然也能转夜凑齐了缴进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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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税漏税,走私重器,以往都是这么干的,从来都是银钱开路官吏放行。如果景泰朝风向变了,无论官吏几乎是谁动谁死。锦衣卫就像是闻着味的苍蝇一般满世界乱飞,稍有点风吹草动当晚就能有机会迎来缇骑砸门。
在百姓眼里的朝廷官吏都是官官相卫、官商勾结,从来只是平头百姓遭罪的。如今可不同往日,越是高门大户的反而越是麻烦。多是异地缇骑带着官军骑队直接围了府城,然后直接率队进入布政使司、按察使衙门,紧接着当地总兵就领着驻军赶来听候差遣了。
就在大家伙看热闹的功夫,锦衣卫展开黄帛下令拿人,当地无论多大的官员都是老老实实跪在地下大气也不敢出。
江南富庶之地的商贾几乎一夜间被扫了个遍,仅仅一个多月时间就几乎把家主换了个遍。最终由某个不得志的庶子在吏员陪同下解开宅、铺封条,重新对外营业。
生意还是照做,只是规矩多了好多。大宗货物买卖都用上了朝廷专门的税票,据说是穿州过县时凭这些税票就能抵扣城门税、闸税什么的,也不知道真假。
“卢忠这事办得漂亮,很好,升个爵吧!”朝堂上朱祁钰这话说出来,陈循觉得自己的脸上啪啪作响。
这才多久时间,皇帝不声不响利用锦衣卫就把整个大明朝数得上数的商贾给翻了个遍。折腾了半天,卖债券、易市这些都是引蛇出洞的诱饵,商贾们以为这是利益一口吞下,结果全都闹了肚子。
查抄到各家各户的账簿显示纳税的金额还比不上贿赂官吏和沿途哨卡的百分之一,户部的活干得实在是难看。大明朝自太祖时定的本来就低,就这样商贾们还不满足,一朝翻出老底来几乎个个都是一裤兜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