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们回宫,远远瞧见绵宁和禧恩。
廿廿凤辇驶过,廿廿不由得微微侧眸,眸光微冷,凝了禧恩良久。
——那么巧,禧恩的福晋竟也没能熬过多久去,进门之后诞下禧恩长子之后,再无所出不说,竟也年纪轻轻地就撒手人寰了。
如今的禧恩,便又成了单身儿一人。
禧恩何等敏锐,还垂着头跪倒在地,就知道头直上便有皇后娘娘的凝视来。他硬着头皮,却还是勇敢地向前行礼,“奴才猜想,皇后主子必定是因为奴才弟媳也刚随皇后主子行礼完毕,此时也在皇后主子身后队列中……皇后主子还请放心,奴才必定亲自护送弟媳回府。”
廿廿倒是轻哂,“禧恩将军猜中了一半儿……方才本宫是想着睿亲王福晋呢,这个是你猜中的那一半儿;可是我却没想要将她交给你,也不用你护送她回去。这会子想必睿亲王本人已在宫门外等候着了,凭他们的伉俪情深,这好几日没见着,睿亲王必定亲自来接。就不敢有劳禧恩将军你这个当伯哥的了。”
禧恩眼前有些摇晃,仿佛皇后的凤辇未曾停下,一直都高高在他头顶摇曳着。
他唯有努力地笑笑,“皇后主子圣明。”
廿廿居高临下,微微睥睨,“……我方才瞧着禧恩将军在路边儿跪迎,倒想起一宗事儿来。你夫人身故也有日子了,总叫你家里没个当家理事的人,也不合适。况且你还年轻,膝下又唯有大哥儿一个子嗣,这便也不是事儿。”
禧恩心下便又是轰然一声儿。
廿廿轻轻勾起唇角,“你夫人当年是本宫亲自指给你的,既然她已经亡故,那本宫便自应该再给你寻一个好的。你且放心,本宫必定用心替你寻着,人品家世的都不会逊色于佟佳氏的。”
禧恩惊得连忙叩首在地,“皇后主子容禀!家母薨逝不久,奴才何有心思再思量这些?”
廿廿点点头,“老福晋是方薨逝不久,但是算算日子,也该出了孝期了。再说以老福晋的慈爱,她原本都是更希望子孙绕膝,而非如此看着你们孤零零的一个人不是?”
“对了,我记着前头老福晋给端恩指武佳氏的时候儿,也没忘了你身边儿乏人伺候,便也指了个人给你不是?我想想,是张氏吧?”禧恩紧紧闭住眼,紧咬牙关,“回皇后主子……是!”
廿廿含笑道,“禧恩将军既与老福晋母子情深,那想来老福晋指给禧恩将军你的人,便也必定是叫你十分合心意的……便是从八旗女子挑选里给你寻个夫人才是正经,可那终究还需要时日,不是现成儿的就能指给你的人;况且便是眼前有好的,你们总也为了筹备婚事,还得耽搁一年半载去不是?那便还是那张氏在跟前好些儿,禧恩将军,你说是么?”
廿廿垂眸,理了理彩帨上的穗子,“武佳氏
早就给端恩和若若诞下子嗣了,想必那张氏给禧恩将军你的好消息,也必定不远了吧?”
禧恩眼前一片漆黑,颓然碰头谢恩,“奴才,谢皇后主子隆恩……”
廿廿笑道,“瞧禧恩将军这话儿说的。人可不是我赏给你的,你这会子谢我,倒谢错了。等来日我给你挑好了继室福晋,你新婚燕尔之际带着新福晋再来给我谢恩,才对劲儿。”
廿廿说罢,凤辇重又前行。
禧恩匍匐在地,廿廿连回眸都不曾。
只在她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来。
若若出生时,她已入宫,阿玛已经得了更好的差事,故此家中景况已经非当日可比,故此若若并未当真经历过人间疾苦。这便养成了若若略有男儿飒爽的性子,却也叫若若有时候儿缺少了点儿女儿家的细腻和防备去。
凤辇驶过,众人行完礼之后纷纷退去,禧恩却迟迟站不起身来。
绵宁在旁瞧着,待得众人都散尽了,这便缓缓走上前来,亲自伸手搀扶起禧恩来。
“这是怎了?小额娘方才与你说了什么重话去,竟将你的脊梁骨都抽走了一般?”
禧恩颓然站起,膝头却如同依旧压着千钧重量,他垂着头,同样避开了绵宁探寻的目光。
“……没什么。方才皇后主子与奴才提到,今年又是八旗秀女挑选之年,皇后主子有意再为奴才续弦。而奴才顾虑着家母薨逝不久,故此心下总有些不忍。”
绵宁淡淡笑笑,“老福晋并非你生母,你心下尚且如此母子情深,倒是难得。”
禧恩心下一个激灵,抬眸望住绵宁,“二阿哥也事皇后主子至孝……”
绵宁笑笑,“……该不会是你怎么得罪端恩了吧?想来,你总不至于会得罪我那小姨才是。那想来,也唯有你得罪了端恩,这才叫小额娘要用话来点你。”
禧恩沉默不语。
绵宁便笑容缓缓变冷,“算了。那是你的家务事,不说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