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神色之间,却并未有惊愕,仿佛他心下也早已预料到今日来会吃闭门羹。
可他却还是来了,便是冲着这个,月桂心下倒也是忍不住悄然替二阿哥唏嘘。
都说古来继母继子的关系便难相处,更何况是这皇家的嫡皇子与继皇后之间呢?可是这二位却是难得的情缘,因从小就相识,故此便是继母继子,却仍旧能情同母子。
这样难得的情分,储秀宫上下自都希望能延续得长长久久才好,那便是宫廷之福,也是大清之福了。
可是谁知道……终究还是出了三阿哥这事儿去。
难道说皇后主子和二阿哥这样一对情谊深厚的母子,也终究逃不过皇家中人的命运,逃不开这世上继母继子之间的恩怨去么?
“二阿哥先请回吧……”月桂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行礼告退。
月桂转身回去,绵宁这才突然扬声道,“请姑姑回明皇额娘:儿子明早还来!”
月桂都怔住,不由得放缓了声音劝
说道,“皇后主子已是免了二阿哥每日早晚的请安,只要三日一小安即可。二阿哥今儿既来过了,明儿倒不必来的,极为关注;况乾隆五十五年又是一个特殊的年头——那一年她正式嫁给十五阿哥,为侧福晋。故此对那一年的一甲三名进士,廿廿更是格外印象深刻些。
这个洪亮吉不仅自己是榜眼,他祖母也是状元之女,可见其家学之厚,故此这个人倒也叫廿廿记住了。
皇帝点头,“就是这个洪亮吉,由朱圭举荐,朕方再度起用,怎知他竟赴成亲王府投书……”
廿廿心下也是微微一坠。
皇上登基以来,已是数度下旨革除文字之狱,又广开言路,推行纳谏之策。
按说这个洪亮吉身为榜眼,此时供职翰林院为编修,又被任命为上书房的师傅,时刻都在天子近边,若他想对皇上有所谏言,自然有的是机会,而且皇上必定会甚为重视他的话去……
可是这个洪亮吉,他怎么放着能直接谏言皇上的机会不顾,反倒写什么谏言书,却送到成亲王府去了?!
廿廿便也皱眉,“这个洪亮吉白念了那么多年的书,当真不知体统。”
既然是谏言书,内里必定有对皇上不满之言,这些话你当着皇上的面儿说,皇上未必动怒;可是这些话你送到成亲王府去,算是怎么回事?
“若当真有谏言之勇,当真有忧国忧民之心,直入皇上面前,当面禀明就是!如此这般,岂非又是沽名钓誉之辈!”
皇帝叹口气,“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
皇帝说着从桌案上,将一札书信递给廿廿。
廿廿一看那抬头,自是挑眉——这正是洪亮吉写给成亲王的,人家成亲王自不愿背这个黑锅,得了这私信,直接便送到皇上这儿来了!
廿廿大致扫过,目光不得不落在当中一句:“……自三四月以来,视朝稍晏,又窃恐退朝之后,俳优近习之人荧惑圣听者不少。”
廿廿心下便是轰地一声。
真是巧啊,前边儿刚有绵恺在御花园里唱戏,后脚便跟上了洪亮吉说皇上身边有“俳优之人”蛊惑圣听!
廿廿忍不住轻轻冷笑,“此时尚在国孝期间,这洪亮吉便指摘皇上身边有俳优之人……此人至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儿,已经不是为皇上谏言,心下揣的已经不是公允之念!”
皇帝也是眯了眯眼,“可不!再者,他一共写了原书三件,一件投成亲王府之外,还有一件是投给了朱圭……”
廿廿更是皱眉。
朱圭是皇上的师傅,是皇上在上书房诸多师傅之中最为敬重和亲近的一位。如今皇上独理朝政,朱圭乃为股肱之臣,这洪亮吉故意将这样的书信投给朱圭,这岂不是要故意里间皇上与朱圭之间的师生情谊去!
小小洪亮吉,一封书信先离间成亲王与皇上的兄弟之情,再离间朱圭与皇上的师生情谊,还要在里头点“俳优”之词……此人的谏言,已经彻底变了味道去。
廿廿放下书信,只静静抬眸,“皇上打算怎么办?”
皇帝不由得咬牙,“我大清入关以来,历朝历代皆有文字之狱,下狱之人尤以汉人居多……朕革除此弊,让多少汉人免除牢狱之灾。”
“可这洪亮吉却在这个节骨眼儿,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