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可宣吃饱喝足,梳洗一番后,本打算早早睡上一觉,无奈疲倦莫名一扫而光,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她坐起身来,心想这么早入睡,半夜定会失眠,倒不如做点其他的事。这宅院如此精致,何不四处逛逛?
她出了院子恰好撞见一个路过丫头,开口便道:“你们家二公子住在何处?”那丫头停下来,小声道:“二公子的房间就离这儿不远,沿着这小院往左走,穿过一座凉亭,转个弯便是了。”岑可宣心下有些喜悦,她从未想到他们会住得如此之近,以后若想见他,岂非十分容易?
心中一动,突然就想过去瞧瞧。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大厅里处理正事,还是回了房间休息。她整理好衣裳,到偏房里去叫豆岚,进了屋才发现她已然入睡,呼吸沉缓,睫毛微微颤动,睡得似乎很香。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豆岚用心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费心费力,面面俱到,想必也是有些累了,一时没有忍心打扰,便独自出了屋去。
整个宅内相当幽静,她曾听跟随白莫寅同来的家丁方南说过,二公子天性淡然,自来喜静,偏好清新淡雅之物,今日看来,倒真是如此。途中偶然撞见端着盘子迎面而来的小丫头,见到岑可宣,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岑可宣随口问道:“前方可是白公子的住处?”那小丫头迟疑片刻,小心回道:“姑娘问的可是二公子?”
二公子?岑可宣愣了一下,点点头道:“是。”
“此处前行几步,向左转过便是二公子的房间了。”
岑可宣朝前看了看,大概知道怎么走了,便挥挥手道:“好了,你忙你的去吧。”那小丫头又施了个礼,恭恭顺顺地低头离去。岑可宣无意识的转头朝那小丫头离去的背影望去,正感慨她的规矩乖巧,哪知那小丫头刚行至院门处,被突然冒出来的几个兴奋的丫头团团围住,还未及说话,便被拖进了墙后的隐秘处,远远传来小小心心稀稀疏疏的说话嬉笑声。
看来,碧柳园的丫头们也和紫云宫一样,喜欢趁主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背后嚼舌根。只不过紫云宫的丫头们不敢讨论宫主,通常只是对吕桑那个喜欢调戏少女的风流公子议论纷纷,又或者想方设法去猜测涑兰的神秘过往。当然,这两件事情,岑可宣亦是同样感兴趣,不知碧柳园的丫头们,又会说些什么呢?岑可宣心下好奇,放缓脚步往回走,悄悄凑了过去,隔着墙间的雕花孔竖起耳朵偷听。
小丫头们的声音格外清脆,如山雀啾啾,声声喊道:“说来听听嘛。”又有一个梳两条麻花辫的小丫头,眨巴着眼睛,小脸蛋红扑扑的道:“是啊,小云,快说说,可瞧见二公子了?”这问话的两人是刚进来的新人,听闻家宅主人们的许多故事,却偏生没瞧见过正主,特别是最为有名的二公子了。
小云正是方才被岑可宣拦住的小姑娘,看起来文静而乖巧,她红了红脸,小声道:“今日也只是去送了些茶水而已,还……还没有见到二公子。“这话说得委婉,自然不能服众,一开始的那小红脸丫头脱口便道:“骗人。方才我明明听叶管家说公子朝房内去了,你不是刚从那边过来么?”
被称为小云的丫头性格似乎不像其他丫头那般外向,声音怯怯的道:“我低着头,没敢看。而且……”说到这里,她又止住。其他人忙问:“而且什么?”小云一脸为难之色,犹犹豫豫了许久,这才道:“方才我见到了紫云宫来的那位岑姑娘了,她问我二公子的住处,想是去找二公子了,我怕——”
小红脸丫头急急地插嘴道:“啊,那个紫云宫的小姐么?听说她将来是要嫁给大公子的。”这本是众人皆知的事情,然而她这么心直口快的一说,却有人立马出声纠正她:“现在该叫庄主了。”小红脸轻哼一声,小声道:“那可不一定,你没听说么,现下好多人不服呢,前些日子真武坛就为这事处理了几个人——”
“小扶,话不能乱说!”小云扯住她的衣袖,连忙止住了她。小丫头们平日里嚼嚼舌根也就算了,然而事分轻重,白玉枫继任庄主及真武坛密谋暗杀等都是极为敏感的话题,且不说小丫头了,即便是御景山庄中有些地位的人,说起这些,若叫有心之人听了去,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小扶虽然年幼天真,但并非蠢笨的姑娘,自知失言,淘气的吐了吐舌头,当即未再多言。几人的谈话到此戛然而止,却是转向了各自平日里经手的事物,譬如洛阳城中哪家的胭脂好用,哪家的布匹便宜,何时有节日庆会云云,都是些女儿家的小心思。
岑可宣突然没了兴致,摇摇头,离开了去。
到了碧柳园后,岑可宣才发现,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已经同紫云宫中完全不同了。在紫云宫时,自己虽是宫主的义妹,却经常同宫中的丫头们混在一起,她们虽都唤她一声小姐,从不让她沾染粗活,却也不忌讳她。所以当初离开紫云宫时,璃儿彩儿她们才敢在她面前嬉笑着讨论御景山庄的几位主人如何英俊好看。
可是到了外面,她便成了紫云宫来的贵客,小丫头眼中未来的庄主夫人,身份神秘而特殊。她们在她面前规规矩矩,小心翼翼,不敢多说半句,这真是让她感到孤单沮丧。被人尊敬畏惧的感觉很是奇怪,说到底,在宫主和白公子面前,她也只是一个需要被人照顾的小丫头而已。
庄主夫人?多么可怕而陌生的词。
白莫寅的住处掩在一片翠柳之中,远远望去一股烟波浩渺之意,似真似假,恍若梦境,岑可宣自侧面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丝绦般的柳条垂枝,心里仿佛被洗涤一空,尽是清新浩然之气。她向左拐出,前行几步,便见着了那紧闭暗沉的朱红门扉。
大白天的,把门关得如此紧实,难不成在睡觉?岑可宣缓步行至门前,伸手想要敲门,却又怕打扰到他休息,如此犹豫着,伸出的手却忽的顿住——房内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似初春时节的绵绵细雨,柔柔软软,缠缠绕绕于四周,虽不清晰,却让人无法忽视。
那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整个人僵硬着,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脑子却已经错乱成了一片。纵是之前有过再多的猜测,再多的幻想,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既然白玉枫都已经有过一个废弃的婚约,并在后来又向远在紫云宫的自己提亲,那么,几乎与他同岁的白莫寅,在感情方面,怎么可能是一片空白?
在他们未曾相识的过去,有着那么多的时光和岁月,他曾在十六岁时名扬四海,风光无限。那样的年龄,那样的荣耀,即便今日淡漠如尘的他,是否也曾在过去的日子里,像白景枫一样,有过年少的轻妄?有过为爱的痴狂?
他曾遇见过谁,曾爱过什么人,有过怎样刻骨铭心的经历,她根本一无所知。
她在原来愣愣地站了许久,脑中如有一叶扁舟飘荡于海面,浑浑噩噩,浮浮沉沉,却又依然空白一片,茫茫然不知所措。直到远远传来丫头说话的声音,她才惊觉自己的失神,后退两步,如第一次与那人相见时一般,匆匆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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