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意外。
贾蓉有些震惊。小家伙年纪轻轻的,跟谁学的这话?怎和个老油条似的,难道是天生的城府深沉?还是……?
李纨脸上却是大喜了,难得露出灿烂笑容,竟真有出水芙蓉之惊艳。清雅端庄的脸儿,温婉明媚的双眼,好似在发光,明亮之极,叫人挪不开眼。
“有什么好笑的。”贾蓉瞪一眼兰哥儿。你娘笑,你笑什么。“你这会还没认识到错误,珠大叔不在,宝叔又年轻,没人管教你,你便全由自己性子了?若不是怕婶子心疼,我定要越俎代庖叫人押着打你几棍。往日我知你心里怪长辈偏心,倒没想现在愈发不近人情。内宅的长辈偏心,难道那些老爷太爷也偏心了?内宅的是外嫁进来的,叔伯老爷太爷们才是根根正正的血脉亲人,难道这事你也不懂了?”
贾蓉这话有些混账,甚至是比封建还封建,却并不是毫无道理。
民间常说:“真姑妈,假舅妈,半真半假是姨妈;娘亲舅,爹亲叔,姑父姨父不靠谱;表亲三千里,堂亲五百年;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
虽然看似混账没道理,然而却说的绝大部分的人心。姑姑、舅舅、叔叔,到底是有血缘关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婶子、舅妈、姑父,姨父,他们再亲也有上限。
宗亲社会便是这样,哪有婶子不嫌侄,哪有侄子不祭叔。家里人多了,做母亲都有不少偏心的,更何况祖母、曾祖母。
贾兰被这话震得一愣。
李纨许是明白醒悟过来,家里当家的终究是爷们,内宅的喜恶出不了内宅。忙道:“你大哥说得极是,兰儿以后不许再耍性子。”
贾兰嗯声点头,眼巴巴看向贾蓉道:“以前没人教我这个!”
嗯?
搞什么鬼?贾兰有毛病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蓉大爷心里涌上一股疑惑,不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人心,但明显兰哥儿这小家伙别有目的。我都还没得手,难道就要履行做爹的义务?
第二零八章:李宫裁的任务
兰哥儿的想法很简单,两府待他最好的便是蓉哥儿了,不与蓉哥儿亲近与谁亲近?况且如今蓉哥儿最有出息,蓉哥儿教的定比别人教的有道理。
多数人的潜意识都这样,瞧着谁发达了,便想当然地认为那人说的话便是至理名言。
贾蓉倒也确实没哄兰哥儿,内宅的事儿终究只是内宅的事儿。
站在府里爷们角度,别说是贾兰这样的嫡长孙,便是贾环贾琮这样庶子和嫡子又有什么区别?哪怕千人厌万人嫌的贾环,在贾政眼里和宝玉也无二般,甚至觉得比宝玉还乖巧呢。贾政给宝玉安排的,也会给贾环同例安排。宝玉优待的部分,仅是贾母和王夫人偏心宠爱罢了。
蓉大爷面对兰哥儿略有炙热的眼神,心里还在盘算。
李纨却并非是真正淡泊一切的人儿。
纨绢宫裁,到底人如其名。
纨者,今之细生绢也,白皙细洁。宫裁纨绮,素色下隐藏多彩颜色。
她的生活像是被一扇厚重冰冷的铁门锁上,只露出一条缝来,能让人感受到里面的丝丝热气。她便像是泥巴墙下白雪皑皑中霜晓寒姿的一支老梅,不敢当众绽放鲜红的色彩,只能躲着旁人孤傲地吐着心中热气。
她心底的那丝热气儿便是兰哥儿的前程。
李宫裁这会是急切的,心儿像是被点着了火儿般热切的,忙道:“兰儿一直以来便觉蓉哥儿与常人不同,这两年蓉哥儿办下好些大事,他心里早把哥儿当了榜样。想着将来学蓉哥儿的样,搏出一番出息。”
贾蓉深看一眼李纨,再对上兰哥儿巴巴的眼神,稍收敛了气势,款款道:“我比你大了不少年岁,往后际遇未必相同。兰哥儿既愿意听我的,这会便回府换衣裳去,到宝叔跟前说说话儿。莫要叫婶子陪着,独自一人过去。事后再往你太爷处请安,晨昏定省莫要总随着你母亲。”
兰哥儿嗯声应下,竟真拜别李纨,又别贾蓉,直下楼去。
贾蓉见了,暗道:好家伙,不会真赖上了吧!
稍作叹息。
楼上气氛却愈渐尴尬。李纨到底是一节妇,平日里可是一个男人都不见的,只和贾兰、宝玉二人亲密。若不是说事儿,哪里愿意贾蓉独处。当下见目的已到,又怕贾蓉正式拒绝,便有了带丫鬟们下楼离开的想法。
蓉大爷哪能不知她心思,自然不愿李宫裁离开。慢慢道:“婶子往后也该叫兰哥儿自个主动些,有道是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既羡慕宝叔在家中得宠,怎就不学宝叔厚脸皮到谁跟前都亲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内宅的事儿终究都是小事,兰哥儿若是连家事都处理不好,将来怎么处置外事?”
要教训又教育一个人,便要先否定对方,在否定对方之后再表达自己的重要性。若是要让一个人死心塌地跟着自己,便一直重复这种无耻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