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王熙凤别有深意道:“丰儿留在房里,等平儿回来,便说我们先回去了。”
“奶奶竟没有生气。”平儿等外边没了声音,就安心的笑起来,马上却又哭起来。
眼角是幸福的泪水。
丰儿没有离开,也没有进里间,只是关了正房的大门。等里面响过一声剧烈惊颤后,才唤来两个小丫鬟去舀水,然后提着水儿进了里屋。
“大爷找丰儿罢,我实在没气力了。”平儿如虚脱的声音从最里面传来。
丰儿瘪瘪嘴儿。她倒是愿意帮忙,只是大爷体恤她这几日身子不适,连其他的也不让帮了。
她其实想说,自己有手有脚,并不是完全废物。
小蓉大爷点了点高昂的脑袋,笑道:“这会已经好许多,稍歇息一会便没事了。”只要今晚不喝酒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晚上还有秦可卿呢。
哪怕秦可卿不行,还有翡翠和宝珠呢。
他又怎么舍得让本就身子不适的丰儿帮忙?甚至想着丰儿、瑞珠二人这几天什么都不做才好。
贾蓉见丰儿打起幔帐,提水上了拔步。便道:“好丰儿,赶紧歇着去,这里我来处理就好。”说着大步迈下床榻,在丰儿惊愕的神情下,给她深深的一吻,便提着水又回了床边。
丰儿是被这场面惊住了。
平儿躺那儿却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身子随呼吸起伏不定,汗水把黑发完全浸透。
“大爷还是让我来罢,你哪里能做好。”
丰儿便没有怨言,反而在欢喜蓉大爷对自己的体贴,同时在担忧蓉大爷还难不难受。
林黛玉今儿确实满心欢喜。说来,她和东边算不得什么亲,一来她不姓贾,二来母亲原也只是西府的姐儿。但今天东边的热情,却真真实实叫她感受到了情谊,瞧着秦氏也愈发亲近。
不自觉地想起那日初见蓉哥儿的时候。
蓉哥儿的悲切与关心,很难不令人动容。
小孩是最敏感的,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一下就能感觉得出来。这些感觉或许对,或许不对,小孩都只会顺着这些感觉去亲近人。
谁对她好,她便亲近谁。
林黛玉一直便觉得自己只是借宿亲戚家的外客,老太太对她宠溺,是因为她的母亲。大太太、二太太的关心,一方面是因为老太太的缘故,另一方面则是源于亲戚家的体面。
黛玉心里有些不解,听了秦可卿接下来对这个院子的布置,便笑道:“又住不得几日,你们这般贴心作甚?”
秦可卿回道:“姑姑还不知我们家的大爷么?哪怕姑姑每年在这院子只歇半个时辰,他也得把里面布置成姑姑最喜欢的样子。昨儿还交代侄媳说,姑姑有什么需要的,叫我万万要落实。”
林黛玉侧目道:“这样么?”心里倒也回忆起不少的事情来。
她去年犯咳嗽时,确实有人说蓉哥儿因此急得上蹿下跳。还有生日时,蓉哥儿也不知道哪里打听到她喜欢看书,竟真送了话本来。以及昨儿放风筝的安排,桩桩事情都在说蓉哥儿的上心。
不上心的人,又哪会这般照顾她的喜好?
秦可卿这时却道:“其实那需要大爷说,我一直便觉得姑姑们亲近。我虽是侄媳,与姑姑们也没差上多少岁数,与姑姑相处时不知有多轻松呢。我想着把这陈设好了,往后常叫姑姑们过来玩乐,即便累了也有一处歇息的地方。”
可卿说的都是心里话。
虽然许多时候小孩子的气性难以捉摸,但她在这群年轻的姑姑面前时压力要比在其他的婶婶、太太面前少上许多。
哪怕如今老太太对她已经很好了,但在老太太的身边,总是会提着心儿生怕出一点纰漏。担心给蓉大爷丢脸,给宁国府摸黑。
宁府小蓉大奶奶没那么容易做,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王熙凤一眼便看穿了秦可卿心事,也瞧出林黛玉的烦恼。宽慰道:“府里哪个不好相处?不要桩桩事儿都花心思琢磨上几夜。凭谁的好,都受着便是。蓉儿媳妇用了心,妹妹也只管受着,比较太多只给自己添恼。”
这一点,王熙凤就比秦可卿、林黛玉好无数倍。不管什么事都不会在心里停上几夜,凭是开心不开心的都能快速消化,从来不给内心添加思虑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