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听了众人声音,心里滋味却浑然不同。幽幽想着:那坏人使的什么法子,竟把这般利害的供奉也骗来了。
心里不知为何,涌上一股酸甜难辨的滋味。
她躲在帘子后边,嘴角始终没下来过。就连贾母、王熙凤等人继续说着什么,她也没一点心思偷听了,只是弯弯蹙眉间一会似笑似哭,一会似喜似忧。
待贾母差人打起帘子,在榻边坐下。
林黛玉终是收敛心神,眉眼里悄悄显露一抹风流,只叫旁边的宝玉看傻了去。
妙人啊妙人,颦儿妹妹真似天仙般的人儿,如今病了竟比好时还要美艳许多。往日只从书上瞧过西子捧心一回目,如今才亲见了西子捧心的动人。颦蹙忧眉,亦也绝色。
“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丑人见而美之,归亦捧心而矉其里。”宝玉嘴中幽幽念着。
暗想如此美态,也怪不得邻里之人见了,要效仿西施捧心。
房里其他人瞧之,对黛玉的怜爱之心更重。只有王熙凤瞧了林黛玉微微蹙眉,见了宝玉之后,黛玉眼神竟闪躲过去。
凤姐儿竟以为是黛玉对宝玉羞了。她笑道:“妹妹安心,待蓉儿拿了方子回来,吃了药。妹妹便又能和姊妹弟兄一处读书玩乐。”
宝玉自是连连点头,又盼望道:“蓉哥儿怎还没回来。”还不忘对着黛玉吹牛道,“蓉哥儿的方子迟来一步,妹妹便多难受一时,待会我定要说他。”
众人皆知这是宝玉关心黛玉的话,虽有些不合时宜却也没多说什么。
黛玉听着却自动略去‘方子’二字,以为宝玉说的是‘蓉哥儿迟来一步,她便多难受一时’,心里莫名起了大臊。嗔道:“要你多嘴。”
宝玉听了黛玉回话,心里得意洋洋,自以为终胜了蓉哥儿一筹。见老太太只与黛玉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后离开了,便紧忙凑上前去,笑道:“我这些日子偷摸叫茗烟从外头寻了几个故事本子,其中一个极有趣味,待妹妹好了,我和妹妹共读。”
黛玉怔神小许,因问:“是什么书?”
贾宝玉神气十足,见左右没有太太们的踪影,便小声道:“是崔莺莺……”话到一半,见王熙凤和李纨送老太太离后回来,连忙改后道:“《会真记》,元微之的名作。”
元微之,白居易所作《与元微之书》中的元微之,大名元稹。
元稹不仅是白居易的莫逆好友,同样也是唐朝著名诗人、文学家。
元稹流传最广的两作,一是《会真记》,写的是贫寒书生张生对没落贵族女子崔莺莺始乱终弃的爱情悲剧故事;二便是《遣悲怀三首》,其中“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贫贱夫妻百事哀”等句更流传千古。
林黛玉倒少读元稹的诗,《会真记》更不曾看过,只隐约晓得是一出悲剧。
她微微蹙眉,正欲开口。、
却听李纨笑道:“《会真记》倒是不错,可以一读。”
王熙凤听不懂这些,任由她们细说长谈,见黛玉和宝玉闲谈时脸色好了许多,便也稍稍安心往贾母院里去,又差丫鬟去打听蓉哥儿怎还没消息。
贾政外书房里,一众太医院供奉早有了决断,将诊书方子一并呈了贾政,又叮嘱几声需要禁悲禁郁。
贾蓉倒也没让他们白走一趟,早在众位供奉的车轿里‘无意遗下’一些银票。除刘裕铎深深皱眉外,其他不论御医、吏目、医士皆喜笑颜开,不留痕迹地将轿中银票捡入怀里。
贾政眼睛盯着诊方中‘心肺先天不足,禁怀生’等字样,倒是为了难。这个诊方若是呈到贾母那里去,老太太也不知会如何作想。
贾政嘱咐道:“诊书详细切勿叫他人知晓,便是府里的太太奶奶们也不要告诉。一切待我私下报告了老太太,再做计算。”
贾蓉点了点头,心里十分清楚这事情的利害。
一个不能怀生的姑娘,凭是在哪里都是人们闲说的对象,甚至有的人还会因此对她白眼。要知《妇人七去》中有一条便是:‘无子,为其绝世也。’
莫说古时,便是现代社会,也有不少人对此非常看重。虽说大户人家里大多都有妾室,但一个早注定了不能生子的姐儿,在婚姻上是无比劣势的。
今夜,贾母注定要愁多了一簇白发。
贾蓉心里却很郁闷。
“都这场面了,林黛玉的任务还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