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夫子并未反对,赵中明便以强攻之势,欲先声夺人,转身对林复声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赵中明近日来都在背诵《四书五经》,这也是他前一日刚记下的,便在今日来了个现学现卖,想要给林复声来个一招毙命。
料你这小子,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赵中明得意地扬了扬头,等待着林复声举手投降,低头向他臣服,拜他做老大。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林复声却非但没有低头,没有脸红,更没有急得接不上来,哇哇大哭,而是,冲着赵中明淡淡一笑,那笑中多少不屑。
这家伙拿我当情敌了,我若不给他来个狠的,他还知要烦到我几时呢?
林复声颔首细思一阵,双手往身后一背,扬了扬小脸,徐徐道:“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诵罢,林复声双手在胸前抱拳,向赵中明微一欠身,抿嘴而笑。
再看满堂学子,尽皆仰视林复声,这个不起眼儿的小哑巴,怎得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穿着不同了,也会说话了,还能接上赵中明的考问。真正是,奇哉!怪哉!
小胖子田荣更是看林复声看得出神,两个眼珠直往中间聚拢,一时间,对林复声的仰慕之心,竟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发而不可收拾。“哇——!林复声你刚才说得是什么呀?”
学堂中除了夫子,怕是无人知道这二人考的是什么东西了。
赵中明更是惊了个瞠目结舌,这林复声不仅接上了后半句,竟连下一句也背了出来。连他自己也只记到了这头一句,这后一句,他虽看过,却不能熟记。然而,看刚才林复声的神态,到似是随口一诵,并未显出半分吃力之状。
莫非,这小子比我记读的书,还要多?这要是再往下考,岂不被他考倒?啧——!赵中明心中隐隐感到了不安。
见赵中明不再发问,林复声低头想了想,笑道:“小弟前几日,只偶读到此句,便记了下来。若是中明兄再问下去,恐怕小弟是难以接得上了。中明兄连《四书五经》都已烂熟于心,小弟远不如也,岂敢考问兄长。”说着林复声扭身对李夫子躬身道:“学生接不上中明兄长的考问,愿意受罚。”
李夫子哈哈一笑,点头道:“复声刚刚蒙学,不如中明,是情理中事。接上一题已属不易。好啦!你们都归座吧。”
赵中明深吸一口气,好似吃了哑巴亏一样,坐了下来。
虽说林复声自认服输,即便旁的人不知道,可他赵中明心里到是明镜儿的。那根本就是林复声自谦的说法。而这一做法,到显得他肚量狭小,不能容人。他以大欺小,却被小的反过来谦让了一番,赵中明心里别提有多窝心了。
“咦?复声哥哥明明要比赵中明强得多啊?怎么到自己认输了呢?”林复声这一认输,到气恼了堂外窗下,一直偷听的李嫣儿。她嘟着小嘴,趴在窗栏上,托着气鼓鼓的小粉腮,闷闷不乐地喃喃自语。
学童互考之后,李夫子又新教了两个字,读了一阵书,便到了午休时分。
赵中明吃饭时,却见林复声随着李夫子,旁边还跟了李嫣儿,一起沿着石阶上山去了。“他怎么去了夫子家啦?”赵中明饭也不吃了,抻着脖子往山上李夫子家望去。
听到赵中明的声音,众学童也都往山上李夫子家望去,“是啊,夫子很少带人上去的。”
“你知道吗胖子?”赵中明瞥眼看见,一旁大口啃着一只鸡腿的小胖子田荣,于是问道。
小胖子呜囔着嘴,不清不楚地道:“哦,他说,他现在就住在夫子家里。当然,要上夫子家吃饭了。”
“什么?!”闻言,赵中明大为妒忌。他作为这众学童中,跟随李夫子时间最长的学生,都没能去夫子家里用过饭。这个穷酸,怎得一来就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赵中明心中愤愤难平,难道,传言,夫子欲收关门弟子,这是真的?难道,就是这个林复声吗?
赵中明心中又妒又恨,连饭都吃不下去。一直憋着一口气,想着要如何从林复声这儿,扳回来一局。
……
林复声随着李夫子回到山上院子里,便帮着打水,洗菜,吹火做饭。不多时,两盘素菜,几个馒头便摆上了桌。
“粗茶淡饭,适宜养心。”老少三人围桌吃饭,李夫子饭后饮一口茶,淡淡地道:“复声可还吃得习惯?”
林复声放好碗筷,端端正正地坐直腰,稍稍思索片刻,回道:“嗯,学生吃得习惯。学生家中本就清贫,每日所食,原也不及夫子这里的饭菜。如今,到是学生有了口福呢。”
“哈哈哈……,你这小子,到是也会哄人高兴啊。只是两个素菜罢了,就算有了口福?你呀!”李夫子摇头笑道。
“复声哥哥,你明明就比赵中明厉害嘛,为什么要自己认输呢?”吃了饭,李嫣儿嘟着小嘴,想到自己的偶像竟然当众认输,一直不服气地,直到吃了饭,才憋不住问道:“难不成是他比你大,你就怕了他?”
林复声一怔,笑道:“呵,那敢问嫣儿妹妹,那镇子上的无赖,比起赵中明,哪个年岁更大些?”
“嗯,当然是无赖啦!”李嫣儿想了想,说道。
“那便是了,我连无赖都不怕,岂会怕一个学童?”
“那你为什么要认输呢?难道赵中明问的东西,你真得不会吗?”
“我现在已是夫子的学生,与中明兄亦是同窗,无论我对他所问之事,会与不会,都无需非要争个输赢的。若是争执下去,难免伤了同窗情份呀。”林复声尽量让自己说得话简单,好叫这个年幼的李嫣儿听得懂。
可即便如此,李嫣儿还是皱起了眉头,努力地去理解林复声的话。可是,这个本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家伙,怎么说出来的话,却和自己说得话完全不一样呢,好像爷爷说得话一样,那样费解。
不过越是如此,李嫣儿对林复声的好感就越重,她在林复声的身上,找到了一丝安全感,可以依靠的感觉,就像跟着爷爷那样,只要有他们在,她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侠。
可是闻得林复声所言,李夫子到是捋了捋胡须,道:“同窗之谊,自然是要顾忌的,但是,他日,复声若遇大是大非之事时,这输赢却是该争也当争的。若只一味畏缩退让,只会变成无用的酸腐文人。”
“学生谨记夫子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