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夏玻利利,拜见陛下。”夏玻利利单膝跪地,谦卑俯身道。
抬起头时,那张蓄着精致八字胡的脸庞上已然浮现出那标志性的谄媚笑意,就像一位最忠诚的臣子面对他的君王。
“爱卿免礼——”
出乎意料的是,拉达冈竟然亲自起身扶起夏玻利利,同时伸手虚引,示意他坐在就近的沙发上,自己也来到相对的位置坐定,丝毫没摆王者的架子。
拉达冈完美如古希腊雕像的面庞微微一笑,温声道:“爱卿这一路辛苦了啊。。。。。。城内瘟疫肆虐,又恰逢玛莉卡卧病,我在这宫中实在难以脱身。有心要将视察疫情的事情交付大臣,可这朝中衮衮诸公每在党争之际大展拳脚,真到了危难关头又纷纷退缩,思来想去,也唯有将这桩苦差事交给爱卿了。”
“陛下何出此言,”夏玻利利俯首道,“为您分忧,为玛莉卡陛下分忧,本就是我这一介内臣最引以为豪的使命,您能托付我如此重任,臣下唯有受宠若惊,怎敢谈辛苦二字?”
拉达冈满意地喟叹一声,拍了拍膝盖道:“若是所谓‘两党’中人有爱卿一半觉悟,这时局也不会如此艰难了。”
他像是有些失落,又像有些愤怒,感慨道:“远者不提,近的便有刚刚在东境伏诛的前任炽日远征军代指挥官泰勒琼斯,每每想起他竟敢串通异教徒,软禁米凯拉,甚至妄图暗害友军,坏三大王朝抗击邪神之大计,我就恨不得亲手将其处决!正因有这样的蛀虫存在,这次才让路西亚、拉塔恩那些孩子与我们之间心生嫌隙,以至于让东境局势崩坏如斯,唉。。。。。。”
夏玻利利从未见过这位王者如此“脆弱”的时刻,平时在群臣面前,在罗德尔数百万子民面前,拉达冈永远维系着天神般完美的状态。
虽然无论他怎么做,许多人心中都只以为他在拙劣地试图超越先王,但人们也不得不承认,拉达冈确实在方方面面都显得比葛孚雷更加“完美”。
完美的外貌、完美的谈吐、完美的气质、完美的品行。。。。。。似乎只有他才能配得上完美的永恒女王,如果年龄再长一些,似乎他也比先王更像葛德文王子的父王。
然而此时,看着拉达冈眉宇之间深远的忧虑,夏玻利利不由产生了几分恍惚,是自己一直以来,对这位新王抱有太多的偏见了么?
他听得拉达冈叹了口气,似是强行驱散胸中的郁气,重新温和地向他询问道:“言归正传,爱卿这一路行来,看到的真实情况到底怎么样,瘟疫蔓延到了哪一步,又有什么整治之法?”
夏玻利利回过神来,连忙调整心绪,答道:“回禀陛下,臣走访了包含上下城区在内的二十一个街区,十二座集中治疗市民的医院与教堂,坦白来讲,此刻我们确实面临着近二十年来最大的危机。”
“这些,是臣刚刚整理的各项情报汇总,陛下不妨先看看。。。。。。”
拉达冈从夏玻利利手中接过那份薄薄的文件,认真翻阅起来,待到放下时,却如山岳般沉重。
“想不到,下城区的疫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按爱卿的意思,其实上城区疫情甚至更为严重,只是由于上城区住民大都身具神力,亦或怀有更胜于下城区平民的赐福,才堪堪抑制住了瘟疫的爆发?”
“是。臣从罗文斯子爵那里调来了统计数据,又专程走访了几处家世寻常,只凭借财富入驻上城区的富户,比起下城区那些受尽折磨、两三日乃至更久才病死的居民,他们几乎在瘟疫爆发的第一时间就遭遇了灭门之厄。”
“那种。。。。。。‘癫火’,就像是从他们的五脏六腑之内爆燃而起,顷刻就将那些可怜人焚烧殆尽,由于从发病到死亡的过程过于短暂,直到今日我们挨家挨户清点死难者情况时才发现那些死者,其惨状。。。。。。真是令人不忍直视。”
“不能这样下去了!”拉达冈霍然起身,“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东境、北境,甚至是玛莉卡的病情。。。。。。无论那些事情多么紧急,我们都必须暂时搁置,先全力把这场瘟疫根除。每拖延一分钟,就会有无数无辜子民为此罹难。”
“我可以暂不追查是谁散播了这场瘟疫,当务之急是抓紧采用可靠的办法压低死亡率,我看爱卿的汇总里提到古龙神官能够比黄金神官和医师们更有效地压制病情,我这就召见弗尔桑克斯——不,我亲自去古龙神殿见他。”
他想了想,补充道:“也许路西亚那孩子对我一直有些误解,我本想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消解,然值此危难时刻,我身为君主,已经不能再行犹豫了。”
“卫兵!立刻准备前往古龙神殿的车驾!”
“陛下,”夏玻利利早在拉达冈起身的一瞬间就跟着站了起来,此时见到对方这副神情,他终于不再犹豫,坦承道:“陛下,来之前,臣已经收到了路西亚桑克斯殿下的信令,准臣前往神殿寻求弗尔祭司及其他神官的帮助,以应对这场疫情。。。。。。”
拉达冈本已走出数步,似是没大听清夏玻利利的话,驻足扭头道:“爱卿方才说什么信令?”
待得夏玻利利又重复了一遍,他才怔了一下,揉了揉太阳穴,摇头苦笑道:“那孩子。。。。。。人还在东境处理那场战争的余波,就已经关注到了王都的动乱么,有时候,我真是羡慕龙王与龙神两位陛下啊。”
“只可惜,他还是对我不大信任,对葛德文也不够信任。。。。。。罢了,个中误会来日再行解释,既然他已考虑到了这一步,就请爱卿再操劳一些,带上我的令牌,去古龙神殿和弗尔他们接洽吧。凡有须发号施令之处,执此令牌,如我亲临。”
他说着取过一道贴身令牌,一手抓过夏玻利利的手掌,将其置入对方掌心,双手交握道:“此番,罗德尔八百五十万黎民百姓的命运,都托付给爱卿了,卿可负我,却万不可让他们失望。”
夏玻利利感受着手心处令牌的冰冷与手背传来的温热,心中复杂的思绪渐渐止息,他再一次单膝跪地,深深行礼道:“臣,定不负陛下与殿下所托,不负王都万民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