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曾有一位不知名的高人,帮她算了一卦,批语是“后起之秀”。
一语中的。
就在此时,在城头观看典礼的酡颜夫人和在国师府当差的捻芯,不约而同来到花神庙。
酡颜夫人是因为感知到花神庙的气息,想来这边与玉霄姐姐叙旧,捻芯却是得到了陈平安的暗中授意,来此秉公行事。
酡颜夫人不认得这位昔年剑气长城牢狱内的缝衣人,捻芯却对酡颜夫人知根知底,自报身份,说明来意。
酡颜夫人松了口气,看来年轻隐官,还是讲江湖道义的。果然跟他做买卖,确实是可以放心的。
在剑气长城老聋儿管着的牢狱里边,捻芯曾经与陈平安说过一段故事,她曾经侥幸抓到过一位元婴境的山上“采花贼”,在百花福地那边按例换取“领赏”,得到了一件至为关键的法宝。如果不是归功于此物,她注定无法活着走到倒悬山,进入剑气长城。
百花福地当时给出法宝的时候,明明看出她身为缝衣人的大道根脚,是那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外道,估计也知晓了她单凭一己之力覆灭一座仙府的血腥事迹?但是百花福地至始至终,并未泄露半点,故而这么多年以来,捻芯始终很念百花福地的好。
对捻芯来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辛苦修行一场,除了渐次登高,能够领略大道风光之外,不外乎有恩报恩,有债讨债。
所以捻芯在听到年轻隐官的心声之后,明说自己一定会偏袒福地,国师府如果真想公事公办,追求最大的利益,可以换容鱼去花神庙。陈平安却只是笑着说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酡颜夫人,倒悬山四大私宅之一梅花园子的主人,她当年能够一路险象环生逃到倒悬山,也要归功于百花福地的暗中相助。
在那之后,等到酡颜夫人在倒悬山发迹,百花福地便从未提及此事,也没有要与梅花园子攀关系的想法,君子施恩不图报,莫过于此。
等到捻芯她们步入主殿,打过招呼,封姨眼神幽怨道:“呦,代为斡旋缓颊的人物,这么快就到场了。我都快要搞混了,大骊到底是谁的地盘。”
如今龙象剑宗都是落魄山的下宗,酡颜夫人当然也就顺势成为了落魄山的谱牒修士,捻芯,更是年轻隐官的自己人,她在飞升城还坐过刑官一脉的二把交椅,将来当个落魄山的候补掌律,都没问题。
王朱微笑道:“封姨,花神庙什么时候不是花神们的主场了。”
封姨恍然。
罗浮梦倍感无奈,据说骊珠洞天走出的年轻一辈,怪话都多。
凤仙花神是最为心思单纯的一个,她其实察觉不到这里边的针锋相对,暗流涌动,少女花神只是想着能否借此机会,与那位家在宝瓶洲的陈剑仙当面致谢几句。她跟酡颜夫人很熟了,上次在中土文庙,就亏得酡颜夫人牵线搭桥,才从陈剑仙那边用极低的价格“买”来一份锦囊妙计。与酡颜夫人见了面,她眨了眨眼睛,心思都不在大事上边,本就是迷迷糊糊来这边的,她偷偷以心声说道:“酡颜姐姐,我总算见着王朱的真人啦,就是暂时还没能聊上天,容我再壮壮胆子,今儿总要与她说句话的,才算不虚此行,回去之后好跟姐姐们吹牛……”
酡颜夫人晓得王朱性格执拗,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定,别说是出海的修士,便是作为同僚的几座水府主人,好像都不愿意跟东海水府打交道。酡颜夫人不敢继续由着少女说下去,只好硬着头皮以心声提醒一句,“王水君境界够高,听得见你的心声。”
凤仙花神一脸茫然,“啊?岂不是这就聊上天啦。”
王朱故意板着脸说道:“谁说不是呢。”
少女立即望向王朱,双指并拢划过嘴边,算是表明态度,自己绝不多说一个字了。
王朱眯眼而笑,也有样学样,双指并拢轻轻一划,酡颜夫人不明就里,还懵懂着呢,小心揣摩王朱这个动作的用意,是不是提醒少女莫要祸从口出……反而是凤仙花神一下子心中了然,开心不已,王水君是说关了的门可以重新开门,不妨多聊几句!王朱见她识趣,脸上的笑意便浓了。
来来往往游览花神庙主殿的香客,也只当她们是京城豪阀世族的妇人家眷。
王朱内心深处小有感慨,不知是谁说过,境界一高,天地就小,昔年道友,皆成晚辈。
她看待凤仙花神,不就像看个孩子?见少女天真有趣,自己便要心生好感?
曾经难以割舍的恩怨情仇,再做回顾,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哈哈笑,哇哇哭,哭过就又笑,今天的哀愁和,闹过的别扭,永远留不到明天。
王朱幽幽叹息一声,收拾好心绪,与那一见投缘的少女笑着邀请道:“有空去水府顽,我亲自作陪。”
凤仙花神小鸡啄米使劲点头,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客气”俩字。
先有侠肝义胆的陈剑仙,再有平易近人的王水君,宝瓶洲,好人多啊!
对了,他们俩好像就是一条巷弄的隔壁邻居?这就说得通了。
王朱察觉到少女的所思所想,大概是更觉有趣,王朱大笑不已。
封姨笑问道:“既然我已经将绳结交予陈平安,福地也登门了,捻芯姑娘,就由你来代替陈平安,我们一起商议此事?”
捻芯点点头,“可以的。”
罗浮梦微微皱眉,径直问道:“敢问陈剑仙何在?”
王朱打了个哈欠,随口道:“忙着当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