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峻很欠扁地说:“哎,和你打的招呼太多了,已经不需要打了。”
“哼!别告诉他。”我对左岸说。
左岸很乖地点了点头,向我身边靠了靠,和曾峻保持了距离,那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坏人一样。曾峻放声大笑,笑得都快断气了:“温婉,你什么时候有个这么清纯的朋友啊。”清纯,确实是最适合左岸的形容词。她就像从小在温室长大的花朵,善良、纯白。现在虽说她和我在一起混久了,学会了几句表达情绪的脏话,但也不过是像玫瑰上面长了刺,更添美丽罢了。
曾峻见左岸不搭理他,垂头丧气地端起一杯酒对我特诚恳地说:“温婉,好久不见,十分想念。”然后一仰头将酒喝干了。
“有多想念呢?”我是个人来疯,和这帮狐朋狗友说话随意惯了。
“非常非常想念。”他手捧着心窝,做深情状。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服务生推门而入,手上端着的托盘上放着我的车钥匙。我拿过钥匙放进包里,对曾峻说:“给你个表现的机会,把小费给了。”
“乐意至极。”曾峻拿出钱包,啪的一声打开,从厚厚的一沓钱中抽出一张百元钞票放进托盘中。服务生笑容灿烂地说了声谢谢,躬身退了出去。
我看曾峻表现得还算诚恳,清了清嗓子,说:“听好了,这是我好友加同学左岸。”
我揽住左岸的肩膀,指着曾峻说:“这位是我的狐朋狗友,京城一害,曾峻。”
“美女好。”曾峻热切地打着招呼,看他热络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对左岸有好感,还是假的。
“你好。”左岸微笑着回应。
康明和唐琳唱完了歌,丢下话筒来和我们打招呼,我也顺便介绍了左岸给他们认识。在向左岸介绍他们的时候,我只是说:“康明,唐琳。”要说他们两个,我跟他们不熟,但真要介绍起他们来,那话又太长了。
康明的老爸以前是曾峻老爸的警卫员,1989年越南自卫反击战的时候一个炮弹砸了过来,他老爸扑倒了曾峻的老爸,救了他的命,自己却牺牲了。康明的老爸上战场前探了一次亲,留下了一个遗腹子。战争结束后,曾峻他爸将他们母子二人接到了北京。康明三岁那年,曾峻才出生,康明对待曾峻就像他爸坚贞不屈地保护首长安全一样保护着他,每天上学放学一起。曾峻小时候欺负别人可以,别人要是欺负他,他那凶神恶煞、长得又高又壮、高年级的康哥哥就会从天而降。总的来说,在小的时候,曾峻最讨人厌了,而作为帮凶以大欺小的康明就更加令人讨厌了。高考那年他报名参了军,现在已经是北京卫戍区武警队长。
至于唐琳,是我货真价实的高中同学。因为她的存在,围绕着陈心澜和唐琳谁才是一中校花,让我们高中的男生主要分化为两派,分别是挺陈派和挺唐派。她们两个属于两种不同的类型,一个是气质美貌型,往那儿一站犹如天仙姐姐,超尘脱俗;一个是性感劲爆型,拥有傲人的三围,即便是集体穿宽大校服的年代,也能把身体衬得凸凹有致。美女与美女是天生的仇人,高中时代陈心澜和唐琳谁也不待见谁,各自都是一副老娘才是校花的样子,看都不看我这个潜在的竞争者一眼。
那时候喜欢唐琳的男生都能排成一个连,听说就连有些年轻的男老师都喜欢她。不过,她芳心如铁,一一拒绝。后来,有人早晨撞见她和政教处的那位年轻老师从宾馆出来的情景,添油加醋传播之后,男生都不待见她了。之后她性情大变,突然由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冰美人变成了一个作风豪放的小太妹,和外校的一帮男生混在一起。每天放学后,农专的老大带着一帮小弟,在学校门口等她,她跨坐在摩托车上,揽住他的腰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风驰电掣地扬长而去。
学校三番五次想开除她,不过,有了和政教主任的那层特殊关系,学校最终只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中毕业之后,我鲜有听闻她的消息,想不到今天在这里遇见了。
如今这两个人居然都在这里,还打得很火热,我有些搞不清状况,所以更不敢乱介绍。
康明已经是脸红脖子粗了,灯光迷离闪烁,也分不散他眼睛中的亮光:“来来来,让我们为了庆祝曾峻永远留在中国,不再祸害美国人民而干杯!”
曾峻揽着康明的肩膀,笑道:“我回来祸害北京人民!”
大家的酒杯碰在了一起,我干脆利落地喝了下去,啤酒的泡沫沿着喉咙一路蔓延,聚散破裂,像一路跳着蛊惑的舞。
我放下杯子问:“你不回美国了?”
曾峻点头说:“不回啦!哈哈……高兴吧!可以天天看到本帅哥!”
“去死,谁要天天看你,有多远滚多远!”我还以颜色。
他果然很听话地跑到了房间一角,蹲在沙发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左岸眼睛里含着笑意看了我一眼:“原来你这么厉害啊,他们都那么怕你?”
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他……怎么可以那么能装呢?
小时候装受伤找康明帮他出头,现在又在那里装可怜。我用酒杯敲着桌子,表达我的不满:“哎……我是说真的,你不是还有一年才毕业吗,怎么就不读了?”
“我在美国想念我的兄弟姐妹们,所以,还是不读了,回北京。”他嬉皮笑脸地说。
“在北京读书?”
他一脸你怎么这么弱智的表情白了我一眼:“我要进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了。”他受他军人父亲的影响,一直梦想着当兵打仗,如今和平年代,想战斗在一线只能去做警察了,所以退而求其次,警察就成了他的梦想。
我啊啊啊地尖叫一阵,羡慕嫉妒恨一一涌上心头——多好啊,可以随心所欲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谁让人家是“官二代”,谁让人家是“京城四少”之一呢!
他不理我的疯癫,拿出手机看了看,说:“哎,楚非凡那小子怎么还不来?”
楚非凡!在嘈杂的音乐声中,我的耳朵就如雷达一般,在无数杂乱的噪声中,分辨出清晰的信号源,破开层层阴霾。
而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有点坐立不安,既期待见到,又有些怕见到他。他们群情激昂地划拳喝酒,我握着话筒心不在焉地唱歌。
门忽然被推开了,大家都错愕了一下,看向了忽然出现在门口的人。他帽子歪扣在头上,帽檐低压着,戴了副墨镜,围巾松松地围在脖颈上,遮住半个脸颊——明星出门最爱的打扮。即便背景幽暗,我却依旧觉得他光彩夺目。他一眼看到了我,眼神里有细微的漾动——这偶然的相逢出乎他的意料,他摘掉墨镜,如同撤掉幕布的宇宙一样,眼眸有无数的星光在闪耀。他除去帽子和围巾,露出一张帅气的脸庞,曾峻已经认出了他,上前一拳擂在他的肩膀上。左岸扯了扯我的手臂,说:“他长得好像楚非凡啊!”
“楚非凡,来这么晚,罚酒!”曾峻倒满了一杯酒,递给了楚非凡。左岸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怪叫连连:“天啊,他真的是楚非凡!”她的手指如此用力,而我浑然不觉,只是定定地看着楚非凡。他衣着打扮更潮了一些,更有范更有型了。
但他瘦了,笑容背后有着沉积的疲惫。
他微笑着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他扫了沙发一眼,直接在沙发的外沿坐下。陈心澜侧着头和他说话:“大明星,现在红了很少见到你了,是不是把大家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