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知道震惊是一种怎样的表情,那你就会明白此刻大方的表情。在我说出我的请求之后,他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也许他在说出那句愿意帮助我的话时,设想过很多帮助我的场景,但是他没有想到我提出的要求是让他带我走,一起去流浪。
他的内心波澜起伏,虽然有很多话想要问,但最终他面色平静地说:“好。”
“走吧。”我擦干脸上的泪痕说。
“你不需要带行李吗?”大方好心地提醒道。
我回头看了一眼房子,这间房里有华美的衣服,有昂贵的奢侈品,有舒适的大床,有放满食物的冰箱。但对我这样的人而言,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曾用了大把的时间去追逐的爱情,如今都失去了,这里还有什么可令我留恋的呢?
“不,不带了。”我摇摇头拒绝了,然后拍了拍自己口袋里的钱包,“我带着钱包就够了。”
大方温和地笑了笑,尊重我的决定。他打开门走了出去,我也跟着走了出去,随手将门在身后轻轻地带上,门锁闭合时发出一声“咔嗒”的脆响。
别了,我的家——曾经受伤后用来躲避的港湾。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当一个人真正受伤的时候会无处可逃,连家都不是最后的港湾,唯一的选择是逃得越远越好。
夜色如水,我和大方站在马路边,身侧车水马龙,人们各自奔赴不同的方向。我看着大方的背影,在想他会去往何方。
大方忽然问我:“温婉,有什么地方是你一直比较向往的?”
“大理吧。”我想了想说。听说那是个美丽的地方,关键是足够远。
大方伸手拦车,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我们面前,大方拉开车门让我先上车。上车之后司机问他去哪里,大方干脆利落地说:“首都机场。”
到达机场之后,他伸出手,干脆利落地说:“钱包。”
我闻言乖乖地掏出钱包交给他。大方拿着钱包去了售票处,要求买两张最近的直飞大理的机票。办理人员说最近的一趟航班都已经是明天的,今晚只有抵达昆明的机票了,于是大方只好买了两张昆明的机票。
全程我一言不发,呆呆地坐在那里,大方也不多问,忙前忙后。我跟着他过了安检登机,直到飞机降落,走出机场,看见机场牌子上大大的“昆明”两个字,闻着空气中湿润的气息,我才意识到我离开了北京,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们抵达昆明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一点半了,大方翻了翻我的钱包,钱包里之前放了几千元现金,来的时候买了两张机票,现在应该所剩不多。大方拿出钱包里面的钱,数了数,说:“还有五百多。”他看着我又说,“温婉,我们的钱不多就不住酒店了,所以今晚委屈你,我们就在候机厅待一宿吧。”
我指了指钱包夹层里插着的一排银行卡和会员卡说:“谁说没有钱啊,这是一张白金信用卡,有五十万的额度;这张储蓄卡里面大概还有我爸妈给我的两百万元零花钱;哦,这里还有一张运通黑卡,额度大概有一百万美金;这是一张喜达屋俱乐部的会员卡,里面有充足的积分,我们不用花钱就可以在威斯汀或者喜来登五星级酒店里住一晚。”
大方的目光从金光闪闪的银行卡和会员卡上扫过,对于一直过着清贫的流浪生活的他而言,这一串串数字在他耳中无疑是天文数字。他回过神来微笑着说:“是很有钱啊,看来我拐带了一个小富婆呢。不过,这些钱我们都不用,因为我们是出来流浪的,而不是出来旅游的。”
大方的行为出乎我的意料,他从机场候机厅的柜台借了一把剪刀,当着我的面“咔嚓”一声剪断了一张白金信用卡。
“温婉,我剪掉这些银行卡,是想让你不再惦记着你有钱。当你知道你有钱,在旅途中面对任何状况的时候,你都会想着直接用钱来解决。我们要住差的酒店的时候,你会想着我们明明有钱可以住更好的酒店,而会对差的酒店心生抵触;我们吃简单的饭菜的时候,你会想我们明明可以吃更丰盛的饭菜,而对简单的饭菜心生怨气。如果你希望和我一起流浪,那么就忘记这一切,放下这一切,和我过真正的流浪生活。”大方说完“咔嚓”一声又剪断了一张运通黑卡。
地上散落了一堆的碎片,大方将它们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剩下的几张卡,大方干脆拿着它们直接站在垃圾桶旁边,手起刀落“咔嚓咔嚓”剪碎了。
我被大方大胆的举动惊到了,根本没来得及想到去制止他,等他剪完之后我才回过神来,却已是无可挽回。好吧,我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从现在起,我们只有五百元钱,只够我们明天到大理的车费和一天的生活费。
大方在我的身边坐下,闭上眼睛和衣而睡。夜色已深,我也倦意上涌。深夜的候机大厅里,空旷寥落,偶尔可以听到脚步声,有匆匆忙忙赶往登机口的,有慢慢徘徊的。那些脚步声渐渐地远了,也渐渐地轻了。就像一幕默剧缓缓地落下了帷幕,剧场里的观众们退场远去,只有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忽然,那紧闭的帷幕徐徐地拉开了,舞台上名流会集,衣香鬓影,舞台正中央是一道红毯,一直通往鲜花拱门,拱门上的气球和丝带随风飘扬,布置得美极了。
我疑惑地想着:咦,这是什么场景啊?这么多人在一起,难道是在聚会?不像不像,大家都穿得很正式。
有红毯要走,难道是时尚品牌的发布活动?不像不像,红毯两侧应该以记者为主,但这里都是普通的来宾。
就在我苦苦思索的时候,忽然音乐响起,旋律轻快喜庆,是《婚礼进行曲》!红毯上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身穿藏蓝色西装、白衬衣的楚非凡,而在他身边的是穿着洁白婚纱的梁澜。她挽着楚非凡的胳膊,向红毯尽头等待着的老爷子走去。老爷子微笑着看着他们,白发和皱纹里都洋溢着幸福。看见唯一的孙儿成家,他总算了却了心头最后一个牵挂。
和楚非凡举办婚礼,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这是我心目中最幸福的画面。如今这幅画面幸福而美丽,如我无数次假想过的一样,只是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却不是我。
“不要,不要!”我用力地大声喊着,然而舞台上的人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他们站在老爷子的面前接受祝福,相互交换戒指。
我就像一个场外的观众,徒劳地挥舞着双手,却无力改变舞台上上演的剧情的走向。
我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只感到深深的无力。
当楚非凡掀起梁澜的面纱,两人在众人的祝福和欢呼中接吻时,我再也忍受不了,眼泪夺眶而出,放声哭泣,伤心、绝望的情绪刹那间淹没了我。
“温婉,温婉……”耳畔传来焦急的呼唤声,我睁开眼睛,发现大方正俯身一脸担忧地看着我,而我的脸上一片冰凉,满是泪水。原来我刚刚是在睡梦中。然而梦中的场景真实得历历在目,即使醒来,我依然能感受到心口一阵阵痉挛,每一次呼吸都痛彻全身。
“温婉,你怎么了?没事吧?”大方问道。
我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衣服。昨天晚上我固执地没有带任何行李,这件衣服是大方盖在我身上的。天已经亮了,候机厅里人流大增,人来人往,个个脚步匆匆,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除了大方,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悲伤。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就算你悲伤得天昏地暗,只有关心你的人才会在乎你,而那些和你素无瓜葛的人,又怎会在意你的情绪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既然已经决定逃离,那就应该放下。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没什么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