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装作无意地将书往里面一推,好在下面这本刚好有“红楼梦”三个字,两个粗线条勾勒的男女在封面上顾盼生姿。
他小心地抽出这本他最贵重的书籍,生怕撕烂。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在这双绿布鞋上,它翘翘的鞋尖好似在微微地挪动,像春蚕冬眠的蛹,它在动吗?好像在,又好像不在。但那只红色的蜘蛛确实在爬行着,在她的右脚的脚尖,即将翘起的拐角处,在绿光的衬托下格外醒目。
他想打死它!
它来自我的藏书的抽屉里,或许,是从王熙凤的故事里爬出来的,耳濡目染,定是好毒。
目光自然移了过去。
一掌拍了过去。
用力过猛。
他一个小小趔趄,扑倒在她的绿布鞋上。
她并没有“呀”的一声。
他收回手掌。
鲜红的蜘蛛更加鲜红生动,跃跃欲试。
他改变策略,暗暗地用力摩挲了过去。
它的鲜红更加鲜明。
“原来是一只绣蜘蛛。”
他抱歉地抬起头,正遇见她“呵呵”的笑声倾泻而下。
“你绣得太逼真了!”
他禁不住抚摸起这片突起的红丝线来,它们盘根错节,趴在绿布之上,虽不能说纤毫毕现,但也丝丝分明,组合成一只活灵活现的红蜘蛛,好像随时要跳出布面,扑向她脆弱的脚踝,再狠狠地啃上一口。
可恶!他真想把它捏死。
“呵呵,是你太近视了!”
她翘起脚趾,应该是脚拇趾,顶着这只红蜘蛛,它更得意了,在绿色的波涛间恣意地冲浪、跳舞。
他真想一巴掌拍死它,像打一只啃在馒头上的苍蝇一样,又怕弄伤了馒头,这白馥馥的温软的馒头。
“这天真调皮小女子!”
他想,禁不住抬起头。
他惊讶地发现,她像巨人一样矗立在他的头颅之上,腰腹之间旗帜飘飘,西风猎猎,感觉要随时翻起惊涛骇浪,血雨腥风。
“好可爱哦!”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是向上的气流被重力所牵,有所折损吗?还是头抬的角度过于钝角,折弯了气流?
“我的小拇趾?”
他摇摇头。
“我的小脚踝?”
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这脚踝虽只露了一个农历九月初三夜的月亮湾,但已经足够照亮整个幽暗的宿舍,不,整个办公室。
“皮包骨呢,没肉吃,还要下田,脏死了,每天起床开始,它就风尘仆仆,直到上床才算善罢甘休。它长在最下,当然就最吃亏了。”
布鞋挪动了一下位置,左变右,右变左,两只小脚成剪刀状,成英文中大写的“X”,更显婀娜,亦露出某种造物的神秘。
他晓得是她的脚累了,传感到自己,于是便支起身来,果然有些腰酸背疼。
“那你是说,我的小蜘蛛?”她撩起右脚,轻声悄悄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