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舒的眼神动了动,他轻轻把那张白纸放到一边,伸手翻开那本书,第一页是一幅图。他看着这幅图,一股磅礴的愤怒席卷直上,握着书的手把薄薄的纸页掐出一个扭曲的褶皱——幸亏他自制力没欠费,要不这脆弱的书恐怕就要被挫骨扬灰了。
这是一张室内布局立体图,其上的每一处构造,每一件摆设都和贺舒所在的屋子一模一样,最可怕的是,连抱枕的花样都完全一致。
他死死地盯着这幅图,极富洞穿力的目光几乎要把这本厚厚的书射出一个大洞来。
贺舒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如芒在背”,现在他坐在这个本该温馨私密的“家”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只有一层一层逼上来的戒备和紧张。这间他呆了好多天的屋子一瞬间陌生起来,他甚至觉得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正有无数满心恶意的魔鬼暗中窥视着,一旦他稍微放松就要扑将上来咬断他的喉咙。
“咕噜噜——”一阵下水管道的过水声在这格外寂静的屋子闷闷响起,像极了鬼怪的阴笑。
贺舒一震,周身的内力不受控制地外泄一缕,巨大的冲击力直接震碎了茶几上的玻璃杯。
“哗啦。”玻璃崩碎的脆响把险些失控的贺舒拉了回来,他怔怔地看着满桌狼藉,内心有一瞬间不可思议——他竟然被吓得内力暴走了?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刚刚他怎么了?就像走火入魔了一样!
他复又低头去看手里的书,暗松了口气,还好,没把它弄坏。
刚刚那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恐惧感来得快去的也快,其余的情感这才趁机卷土重来。他危险地眯了眯眼,强行按捺住被领地被侵犯的愤怒和暴躁,继续往后翻,越翻心越凉,最后几乎是遍体生寒。
这不是一本普通的书,这是一本为贺舒量身定做的解难手册。
里面详细的罗列了无数贺舒不能理解,无法使用的名称和东西,几乎能将这些天贺舒的所有疑问完美的解释清。可经过这么多天贺舒早就明白这些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根本不值得用一本书单独列出来。
毫无疑问,有人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的底细,甚至比贺舒自己还要了解这个“自己”,给他量身定做了这么一本书。
所以他说,“我能教你更多。”
是谁?他为什么要给他寄这样的一本书?他想做什么?
……
周壑川目送贺舒上了楼,调转车头回了他的小公寓。他进屋脱了鞋站在玄关处,看着餐厅忘记关掉的暖黄的灯光,有一瞬间的恍惚。
多少年了?自从那人走后,一个人守着这座冰冷的活人墓,他出不去,别人进不来。
明知这是毫无盼头的等待,是欺骗留下的最大铁证,他还是舍不得破坏这里的一点一滴。原以为五年过去了,他已经把过去在这间屋子发生的一切悉数忘记,却没想到就算一千多个日夜没有踏足这里,他依然能记得当年发生在这里的所有美好的、温暖的、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回忆。
原来他一直都被这里困住了,不愿也不能走出去。
他脱掉西装外套,挽起衬衫袖子,走到厨房的水槽边默默放开水,仔细地把碗筷洗刷干净放到橱柜里,又从抽屉里取出干净的抹布打湿,一点点把桌子上的油渍擦干净。
周壑川熟练且一丝不苟地把整个厨房收拾干净,最后叠好拧干的抹布挂到墙壁的挂钩上。他没有开厨房灯,独木难支的饭厅吊灯显然力有不逮,只能堪堪在他身上披上一层落寞的纱衣。
他在原地站了半天,慢慢抬头看着窗户上倒映的人影,只觉得他真是满身狼狈。
——我到底欠了你什么,要用我的一生来偿还。
……
三天后,李胜来接贺舒去拍定妆照的时候,贺舒坐在车上全程玩手机。李胜趁着红灯的时候凑过去瞟了一眼,惊讶,“你什么时候申了微博账号?”
贺舒笑了笑,“昨天。”
“啊,那你把你微博账号告诉我,我回去给你弄个加v,”李胜说,“有了微博别在上面乱说话,你要是觉得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就把账号交给我,我帮你打理。”
“这就不麻烦你了。”贺舒懒懒地往后一靠,银色的手机在之间灵巧地转了个圈扣到大腿上。他看着这个一天前还只能用来打电话的“智能手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别管那个神秘人想做什么,他那本“现代社会指南”算是帮了大忙了。
李胜:“对了,我有个大学同学以前是篮球队队长,正好他这几天没什么事,让他给你指导指导?”
“不用,”贺舒动了动脖子,闭目养神,“我找到篮球老师了。”
“啊?哪找的?”
贺舒:“周壑川。”
李胜:“!!!!!”
李胜差点手一抖开出个s型,他有些恍惚地说:“我觉得我刚刚好像是耳鸣了,你说的谁?再说一遍。”
“别挣扎了,”贺舒微微睁眼,戏谑地斜睨着他,“就是你眼里的高岭之花周壑川。”
李胜绝望地想:我可能不是耳鸣,而是出现幻觉了……
花了五分钟才勉强消化这个见鬼的消息,李胜刚要炸毛地让贺舒从实招来,就发现人家扔了炸弹就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李胜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