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一贯口若悬河的状元郎,将目光移到了马车窗外,看着缓缓闪过的幽州街景,倒像是自言自语起来,“今日这般娇蛮任性、伶牙俐齿,倒是又有了几分从前的模样了……”
想到那封从绿颐身上搜出来的信,裴彦苏彻底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拿到信已经好几日了,他却只将信筒收起来,没有半点要拆开的意思。
难道是一贯心如磐石的自己,在面对男女之事上,也终于怯懦犹豫了一回?
但怯懦犹豫并非逃避的借口,很多上天注定之事,无论怎样躲,始终都有砸在眼前的那日。
就比如,在今晚裴彦苏难得有闲心绕着临阳府散步的时候,走到围墙边上,忽然听到了几声啜泣。
“北北,你一定要挺住,可千万别学了你那姐姐,当年也断了腿,便突然离我而去了……”
是公主的声音。
裴彦苏的心口蓦地微微一紧。
谁会料到,她只是试了一下这原本就不属于她的嫁衣,便演变到这样摇摇欲坠的局面了?
想来,这人有时候也和北北这样的猫狗一般,顺着毛捋,再大的心气也会平复,萧月音觉察到下巴上的力道似乎松了许多,便再度将姿态放低,柔声继续说道:
“人心易变,我既然自讨没趣,便再不会奢求与大人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大人不愿静泓师傅前来,我便再跑一趟燕山,将萨黛丽再请回来,郑重诚恳向她赔礼道歉便是。”
这样的话,想来再心如磐石的男人,也不会拒绝了吧?
只不过眼下自己为了脱困而给后来的萧月桢挖了一个又一个坑,到底之后怎么弥补怎么解决,她是真的无法顾及,只能祈求姐姐比自己聪慧一万倍,能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萧月音估错的是,裴彦苏不是个心如磐石的男人,她的这番话非但没有捋顺他,反倒激起了他另一番遐思。
这个女人绝情也就罢了,心肠也如此狠毒,明明是她自己对他从头到尾都是虚情假意,竟然还大言不惭,先把这移情别恋、人心易变的帽子扣在了他的头上。
是以,方才略微松了的手指,又蓦地加重了劲力,他还道:
“不如公主先回答微臣一个问题。既然公主口口声声,从前与宝川寺的沙弥并无任何私交,又怎么会知晓静泓能为北北治伤?”
萧月音被这没头没尾的疑问怔住,杏眸睁大,不自觉躲闪了眼神:“是我……碰巧知道的。”
这回答显然并不能令裴彦苏满意,这个温香软玉在怀的漠北王子蓦地一声冷笑,继而躬下了脊背,彻底封住了她满口谎话的嘴唇。
可谁知道,一直悉心照顾身旁萧月音饮食的裴彦苏半点没有怯场,酒后的状元郎诗兴大发,原本一人出上下一联即可,但每次轮到他,却如同七步成诗一般张口即来,偏偏句句皆是质量上乘,叫人根本接不住。
坐在他身旁的萧月音一直微笑着附和,即使在被他亲手投喂剥好的虾肉虾肉之后,也不会多说一句关于诗文的见解。
毕竟她这个冒名顶替的永安公主文墨聊聊,丝毫不敢露怯,唯有藏拙大法,能让她稍稍心安一些。
“当日与王子同殿应试,在下早已领略王子过人丰姿,”一名喝得半是酩酊的文官举着酒盏,看向正在为公主擦拭嘴角
汁液的裴彦苏,“今日再次被王子文采深深折服,细细品来,原来字字句句都在夸赞公主。”
“是啊是啊,甚至与曹子建之《洛神赋》相比,也丝毫不逊色!”另一人也应声附和。
萧月音听得心头甜蜜如许,正思索该如何回应、要不要回应,对面萧月桓夫妇坐席上,却传来热切的男声:
“永安公主自小文采斐然,今日如此雅兴,却不参与联句?”
不得萧月音回应,萧月桓又大剌剌继续说道:
“要是让咱们的小妹萧月音知道了,怕是要取笑你这个姐姐,关键时刻怯场了!”
125。
萧月桓此话一出,方才还在推杯换盏好不热闹的众人,突然集体沉默了。
对于来自大周的这些文官们来说,“萧月音”这个名字,虽然不熟悉,但也不算是完全陌生。
因为就在两个月之前,弘光帝突然下了一道谕旨,低调宣布了一件事。
原来,在弘光元年年底时,皇帝的元后卢氏因生产薨逝前,产下的其实是一对双生姐妹。其中,姐姐萧月桢便是随赫弥舒王子和亲漠北的永安公主,而妹妹萧月音则并未序齿,自出生起便被送往宝川寺修行,为国祈福,隐去了身份。
这一回,先皇后幼女、名正言顺的二公主萧月音为国祈福大成,弘光帝将其赐封号“高宁公主”,并赐婚给了与宋皇后和太师宋兴策同族一个没落旁枝的叔家独子、今年恩科二甲传胪宋应先,很快低调完婚。
此事一出,原本应当引发朝野上下不小的震动,然而朝野上下见皇帝如此处理自己掌上明珠的婚事,即使各自心中揣着无限疑惑,却也无人有胆量探问究竟。
他只需要轻尝她樱唇的甜味,少女便抖得忍不住松开了齿关,有了这样的破绽,他便顺利继续入侵,她又哪里被这样肆虐过,只能用柔软的香,舌抵挡抗争,却又是一种徒劳,反而被他打蛇上棍,彻底缠住。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是自己的脸上更热,还是与他纠缠的唇齿更热,亦或是,那被他紧紧箍住的腰际更热了……
原来,这才是热吻的滋味……在即将失神的瞬间,萧月音突然想到,那晚她和他必没有再多余的动作,否则,她一定会印象深刻,也不至于今日再露这样的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