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倾墨抓着手,像小孩一样学写字,实在是一件诡异的事。
李流光有些不适地挺了挺背,身后的触感温暖,是沈倾墨的胸膛。许是靠的太近的缘故,他似乎都能感觉到沈倾墨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连带着他的胸腔仿佛也响起了共鸣。这种感觉有些古怪,李流光眉头微蹙地想,克制着转身的念头。然下一刻,沈倾墨已低声道:“集中注意力!”
李流光:“……”
不过是一时分神,笔下的“墨”字明显写歪。李流光有些窘然地看向沈倾墨。沈倾墨微垂着头,目光没有看他,而是落在面前的纸上,上面写满了沈倾墨三字。
“还得继续练!”沈倾墨提笔将看着不满意的地方全圈出来,化身严师,轻描淡写道:“今天的任务写满五张。”
这可和李流光之前描红不同。彼时一张纸只写一个大字,夫子布置的一百张任务不过是一会的功夫。现在一张纸写的密密麻麻,还要写满五张,李流光瞬间有种从easy模式进入hard模式的感觉。
大抵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沈倾墨下意识勾起嘴角,笑意如点点星光在眼中闪烁。李流光憋着一口气,要在“小屁孩”沈倾墨面前捍卫尊严,真的认真写满了五张沈倾墨。写到后面他虽有种快要不认识这三个字的感觉,但必须承认比之开头写的确实进步了很多。当然这三字留给李流光的印象也足够深刻,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忘。
写完后他放下笔转着手腕,沈倾墨没有先检查“学生”的成果,而是拉过李流光的手,将一方热帕子敷在他的手腕上,隔着帕子揉了起来。李流光愣了愣,之前那种古怪的感觉再次泛起,但他又说不出哪里古怪,只得盯着沈倾墨的动作,随口问:“明天毗迦陆要带人去云中城,五郎一起去吗?”
李流光自个肯定是要去的,他实在吃腻了顿顿烤肉、炖肉,想着去云中城看看有没有什么时鲜的蔬菜。再者虽然安公承诺一旦有回鹘同大唐交战的消息便快马送来仆骨,但一连几日没有动静,李流光便有些忍不住了,打算亲自走一趟。
听了他的话,沈倾墨点点头,表示同去的同时不忘说:“顺带将这几天攒的皮子都带去一起卖了,七郎你想要什么?”
李流光的注意力被转移,想了想说:“买些香料吧。”
他说的香料是指后世的调味品,仆骨部落这些都稀缺,每日吃饭都十分寡淡。沈倾墨想着李流光吃饭时苦着脸的样子,笑着点点头。
第二日一早,毗迦陆便派人来喊李流光早些上路。昨晚临睡前,部落的人已将晾好的纸全部收起,一部分留着供族内的子弟用,一部分带去云中城,换取笔墨砚等一些其他的物品。
因着是第一次贩纸,毗迦陆十分慎重,要亲自跟着去。除他之外,乌勒带着几名族人正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放纸的马车。看到李流光同沈倾墨过来,众人热情地点点头。尤其是乌勒看向沈倾墨,更是少了几分防备的敌意,多了份亲近。
此时已入八月,正是草原最美的时候。放眼望去只觉碧波荡漾,轻风吹拂众人都惬意不已。毗迦陆不肯坐马车,而是独自骑着一匹马。这匹马看着比毗迦陆还要老,虽是瘦骨嶙峋,却走的极稳。草原没什么路,看久了哪里都一样。人走习惯了虽然也能记得路,但却比不上老马识途。
毗迦陆跟李流光感慨,“这匹马驮着我去往了无数次云中城,这次大概是最后一次了。我老了,它也老了,以后就走不动了。”
“怎么会!”李流光正要说什么,后面跟车的族人突然大喊起来。众人下意识看过去,便看到他指着前面的草丛一脸惊喜。随着他的指点,一只纯白的狐狸探出头,警惕又好奇地看着一行人。
纯白的狐皮在云中城能卖不少钱,乌勒下意识便要拉弓。然沈倾墨比他更快。众人只听得嗖一声,灰色的箭矢射出,从白狐的左耳扎入。一名族人打马过去俯身拎起白狐,看清白狐受伤的部位后,远远冲着沈倾墨比了个大拇指。越是完整、没有伤痕的狐皮越值钱,而沈倾墨从耳朵射入,却是保证了狐皮上没有一丝伤痕。
便是乌勒知道后也吃惊地看向沈倾墨。他自诩箭法高超,不过一次便看出同沈倾墨的差距。沈倾墨神色如常,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喜的。他从族人手中接过白狐,对李流光说:“这张皮子不卖,给你留着冬天用。”
李流光接受了他的好意,笑着嗯了声,又道:“若是用不上最好。”潜含义却是盼着不要在草原停留太久,能早些回到大唐。
沈倾墨神色不变,只眼神微暗,轻声道:“希望如此。”
……
一行人赶到云中城已是傍晚。这是李流光第一次见到云中城。夕阳西下,天边泛着血色的光晕,远远看去云中城似被裹了一层血色,如一头蛰伏的巨大怪兽盘踞在草原中央。
靠的近了,李流光才发现云中城哪似被裹了一层血色,根本城墙本身便是铁红色的。从下往上看,城墙越靠近顶端的颜色越接近原色-土黄色,而越靠近下面颜色越暗,便似血迹渗入墙中一般。这个念头闪过,李流光蓦地一凛。再看沈倾墨,似也正对着云中城出神。
毗迦陆打马靠近,指着暗色的城墙低声道:“这堵墙便是安北军守护草原的证明,是历代安北都护守护草原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