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铁鸟振翼起飞。
它的体型并不大,甚至可称精致。它有两对羽翼,而非常见的一对。羽翼虽多,但构造也并不像昆虫一样复杂。而且,它在飞行时,羽翼几乎是不动的。
那钢铁制造的鸟喙中潜藏起来的监视器微微地闪着蓝光,将一切都尽收眼底。通过电子信号藏在监视器后方的人在几秒钟后放下了手,不再使用自己的神经连结信号去操纵它了。
它没有自我意识,但是,罗格·多恩为它所构建起的程序已经足以让它毫无顾忌地在皇宫上方巡游了。
禁军们不会打扰这只鸟,是的,他们不会。
原因呢?
是出自对罗格·多恩这个名字的某些小小纵容,还是因为他们也清楚,这是泰拉上的最后一只鸟?
多恩对此没有答案,他暂时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他转过身,迈步走过了金属与岩石。太阳炫目,挂在貌似无际的天边,散发着它的温度与问题。
空气中充满了熏香的味道,不远万里抵达泰拉的虔诚信徒们正在世界屋脊的山脚下磕头跪拜。他们没有遭到驱赶,而是和那些被征召来的工人们聚集在一块。
这里不是巢都,但胜似巢都。亿万个普普通通的人在这里聚集,只求能见上一眼人类之主。
他们不仅仅只是将他视作雄主、英雄和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统治者,实际上,他们还将他视作神明看待。
帝皇憎恨宗教。多恩想。但他偏偏纵容洛珈,甚至任由他所创立的宗教在泰拉上蔓延——癌症、新生的希望,又或者是即将荼毒万年的流毒?
再一次,多恩将这个问题扔下了。
他绷紧他那张岩石般坚硬的脸,从高耸的城墙上走入了皇宫之中。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这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帝皇重归泰拉本该是一件万众瞩目的事,但大部分人其实都并不知道他曾离开过一阵子。而他现在似乎也没什么举办盛大仪式的想法,他之所以回来,只是因为有人要前来拜访。
多恩也正是为此从太阳系的另一端赶回来的,他本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件使他不得不远离职责的事感到恼火,可是,实则不然,在听完整件事后,他甚至稍微有点高兴。
思绪此刻如海中暗流般涌动,多恩却面无表情地走过了数十个由石匠们呕心沥血打造的走廊。
在经过了上千个探测器后,多恩最终在一间尚未完工,充满着油漆味道的大厅中见到了他的父亲,以及一个老熟人。
“我认为这很不明智,陛下。”那个佝偻着背的凡人咳嗽着说。“这里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大厅,而非用来作为待客的厅堂。它太小了。”
是吗,埃尔多尔克?多恩在心中说。这座大厅已经足够放下三架雷鹰了,它绝不狭窄。
“别这样,石匠。”大厅中的另一个人温和地开口。“你应当多加注意身体。”
“什么?不,陛下——”石匠们的族长咳嗽着涨红了脸。“——您是要打发我走吗?”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
“我已经一百一十岁了,陛下,我一辈子都待在喜马拉雅山,我还能去哪?”老人貌似凄苦地开口。“可怜可怜我吧,陛下,您真的应当选一个大点的待客厅。”
“但是,其他的大厅都已经基本被雕刻完成了,少数那些预留下来的则太大了,并不符合我的要求。”人类的帝皇低下头,看向他的石匠负责人,眼神中有一抹无奈。
“如果我这么做,会让你手底下几百个人长达数年的苦工白费。”
“他们会为此感到荣幸的。”此前还一副即将哭泣模样的老人立刻变了副脸,他坚决地挥动手臂。“实际上,只要您想,我们完全可以将一切推倒重来。”
帝皇缓慢地仰起头,不再说什么了。对他很熟悉的埃尔多尔克立即喜笑颜开,知道这是他的陛下同意了。
老人恭敬地行了个礼,拄着拐杖缓慢地离开了,在经过多恩时也不忘与他打招呼。罗格·多恩虽然给予了回应,但大部分注意力其实还是放在他的父亲身上。
他刚刚没有看错,他的父亲在抬头的时候叹了口气。一百一十年的人生中有六十年时间都在和帝皇接触的石匠领袖没有察觉,但多恩发现了。
他走近他的父亲,后者却提前一步,未卜先知般地朝他招了招手:“看这里,罗格,看看这些巧妙的构思。”
多恩走到他父亲的身边,与他一同仰望起了天花板。他看见一个美妙的艺术集群,数百人——或者上千人——在这块巨大的石料上留下了他们的印记。
他看见起伏的群山,蜿蜒的河流与几乎遮蔽天空的飞鸟。一些多恩只在古籍上见过的动物在草地上悠闲地栖息,它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使它们几乎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