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门外,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响亮,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女人的声音从温柔到急躁再到带着淡淡的哭腔,每一种音调都拉扯着他的心。
他终究还是推开门步了进去,从她手里接过那啼哭不止的婴儿。很奇怪,孩子在他怀里,突然就不哭了,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
这是第一次,他看到了孩子,孩子真像她啊,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像得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翻版,怀里这小小的柔软的身体,让他的心也变得柔软了。
“他叫什么名字?”沈遇树不会抱孩子,高大的身躯这样托着孩子,有些别扭。
厉家珍没想到他会来,她怔了一下,刚刚被孩子的哭声渐渐勾起的狂躁心情,竟奇异的平静下来,就像他抱着孩子那一瞬间,孩子突然就不哭了一样。
她呆站在那里,直到他看过来,她才回过神来,她低声道:“小煜,宋煜。”
沈遇树温柔的看着孩子,学着电视里那些父亲一样,噘着唇逗孩子,那模样说不出来的滑稽,却又让人动容,“小煜,你长得可真漂亮,等你长大了,不知道要迷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那语气竟是自豪的。
厉家珍呆呆地看着他,从沈遇树出现在这里,她就知道,省城那边的消息一定传到他耳中了,面对他,她多少有些难堪,这是她选择的人,是她选择的婚姻,最终,她还是一个失败者,连自己的婚姻都保卫不了。
可是那个孩子……
一想到那个孩子,她的心就痛得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咬,绵绵密密的。她的孩子长得像她,一丝一毫宋清波的影子都没有,而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孩子,却是宋清波的翻版。
她投降了,纠缠了四年,忍了四年,最终她还是选择了落荒而逃。
沈遇树逗着孩子,孩子忽然咯咯笑了,沈遇树惊喜交加,抬头望着厉家珍,却见她怔怔地盯着自己出神。那一瞬间,他下颚抽紧,她看着他时,目光那样忧郁,她想到了谁?
可是此刻,他顾不得了,他轻笑道:“珍珍,快看,小煜对我笑了,他对我笑了。”
厉家珍恍恍惚惚反应过来,突然心道不好,就见沈遇树一脸菜色,随即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异味,她尴尬的从沈遇树手里接过孩子,忙不迭朝浴室里走去,临了还瞥了一眼沈遇树白色衬衣上那一坨黄色的湿润。一时脸上臊得耳根子都红透了。
沈遇树呆了呆,随即跳起脚来,道:“好小子,冲我使坏来着。”
一旁的佣人奶妈子看着他跳脚,笑得岔了气,听到浴室里传来孩子杀猪似的叫唤声,她们也顾不得先照顾沈遇树,先去侍候那个小祖宗了。
小煜怕睡,尤其怕洗澡,做了坏事后,每次洗澡都叫得跟杀猪一样。常常闹得几个大人满头大汗,自己也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
佣人过来接手,家珍才想起外面还有一个大的,她紧着出来,看见沈遇树站在卧室里,她局促道:“我给你找衣服。”
厉家珍拐进了衣帽间,她这里是有沈遇树的衣服的,很多年了,以前舍不得丢,后来就忘了,一直搁在那里。前两天佣人找旧衣服给孩子做尿布,说旧衣服穿软了,适合做尿布,新扯的布料不够柔软,孩子用了还容易过敏。
然后就翻到了他的衣服,有好几件。只不过七年前,他还不爱穿衬衣,全是棉质的T恤,搁在她这里的也是T恤。
不一会儿,她拿着衣服出来,是黑色的T恤,他看着眼熟,一开始还以为是宋清波留下的,心头还膈应着,他的娃一见面就赏他一包黄金,他还要憋屈的穿他的衣服。
可他面上没显露分毫,此时家珍敏感,他有一点不对劲的神色,她都瞧在眼里,回头还不得难受死。这么想着,他面不改色的接过衣服,就当着她的面解了扣子。
反倒是厉家珍不好意思了,侧开身去不看他。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厉家珍俏脸涨得通红,一直苍白的脸色反倒多了几抹艳丽的颜色,没有刚才那样惨淡了。
沈遇树捏着黑色T恤,看到后面的标签上绣着他名字字母的缩写,绣技拙劣,歪歪扭扭的。他猛地一怔,这是他的衣服。他恍惚想起来,有一次他来厉宅做客,听到佣人说她落水了,他跑过去,看见她在护宅河里挣扎,他毫不迟疑的扑通跳下去,将她从护宅河里捞上来,然后抱着她回房。
湿透的衣服是在她房里换的,自然也是落在了她房里,后来他没提,她也没有送回去给他,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还留着。
心头缓缓滋生出一股难言的惊喜,他不后悔,他这次来对了。
他穿好衣服,刚抬步往她身边走,佣人与奶妈子已经抱着小家伙出来,他硬生生地止住脚步,他看到家珍转过身来,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很清淡,随即便迎向佣人,从佣人手里接过孩子,他忽然庆幸,佣人和奶妈子出来了。
他轻轻攥起拳头,一再提醒自己,沈遇树,控制好自己的情感,不要操之过急!
……
沈存希出狱的消息传遍桐城,贺雪生不会不知道,她办公室里那台超大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他走出警局的场景,他被刑拘三天,桐城闹得满城风雨。
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别人议论,沈氏怕会就此衰败。她想,这些人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沈存希是从华尔街那个残酷的金融战场上逞凶斗狠归来的战士,怎么会因为这屈屈的丑闻,就被扳倒了?
此刻看到他从警局里走出来,身上披着件风衣,头发乱糟糟的顶在脑后,腮边生出青青的胡茬,说不出的颓废,也有着说不出的俊美。
哪怕刚从那个地狱般的地方出来,他身上也没有丝毫的狼狈。
她微微眯紧了眸子,这个意志力如钢铁般坚毅的男人,她要如何摧毁他,才能达到报复后的一丝快感?摧毁他的商业王国吗?不,他不在乎身外物,那么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