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玥莹离开那年,蔚紫衣不过五岁。
蔚紫衣永远不会忘记,十二年前的那个晚上,半夜自己醒来,娘亲像往常一样起来为她盖被子,在梦里她感觉母亲正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她迷迷糊糊间醒过来,看到娘亲脸上残留的泪痕,不由吓了一跳,"娘,你怎么了?"
娘亲本来生得极美,可是那时候的她,一张脸已经变得十分憔悴,眸子里有的也都是悲伤。娘亲扯起唇牵强一笑,突然问道:"娘没事,紫衣,如果有一天娘离开你,你会怎么样?"
蔚紫衣没想到娘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偎依进娘怀里,低声道:"娘亲,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丢下紫衣的,对不对?"
昏黄的灯光下,娘亲的眼底有晶莹的泪光在不断闪烁,她痛心道:"紫衣,娘亲当然舍不得丢下你,如果有一天娘真的离开了你,那一定是逼不得已的。"娘抱紧了她,突然意味深长地告诫她,"紫衣,你要记住,世间男人皆薄情,切莫沉迷情爱。即便有一天你嫁了人,也不可付出真心,否则,早晚有一天,你会被伤得体无完肤,明白了吗?"
那样小的年纪,其实并不懂得娘话中的深意,可是看到娘亲严肃的眼神,她还是点了点头,"明白了!"
娘亲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又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下,"好了,夜深了,你快些睡吧,娘走了。"
蔚紫衣看着娘转身离开,看着娘中间三次依依不舍地回头,又看着娘将房门轻掩上,小脸挂着纯真的笑,很快便再次沉入了梦乡。
她不知道,娘这次走,是真的走,一走还会走这么多年。
第二天醒来,娘亲没像往常一样来陪她用早膳,她心中奇怪,在去娘房间的路上碰上了大娘的亲女蔚蝶衣,蔚蝶衣仗着自己是嫡女,平日经常欺负蔚紫衣,飞扬跋扈,蛮横无理。
"你这是要去找你娘吗?"此时,蔚蝶衣一看到蔚紫衣,便上前冷笑着讥讽,"不必去找了,她已经离开蔚府了!"
蔚紫衣本不想理她,错愕下停下了脚步,"你胡说,我娘亲没有离开!"
蔚蝶衣冷哼一声,"信不信由你!方才我经过前厅,看我娘和爹在里面谈话,我听得清清楚楚的,你娘已于昨晚离开蔚府,她不要你了!"
蔚紫衣的性子随她娘,优雅清高,孤傲冷漠,平日对蔚蝶衣的挑衅多是懒得理会。可是这次,她显然怒了,黑漆漆的眼里盛满了愤怒的火光,"我娘不会不要我,你要再敢胡说,别怪我撕烂你的嘴!"
她的话很冷,小小年纪,却气势骇人,那模样叫蔚蝶衣心生畏惧,嘴上虽嚷着"你要敢动我,我娘不会饶了你!"双腿却已逃也似的奔出了廊子,因为她心里清楚,没有什么蔚紫衣不敢做的事。
蔚紫衣吓跑了蔚蝶衣,心中殊无胜利的喜悦,唯有前所未有的悲凉。她的娘走了,扔下她独自在这蔚府里,从此以后,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供她依靠,还有谁会用温柔的手,抚摸她柔软的发,还有谁会用柔和的声音,唤她的乳名……
从此后,她再也不能依靠谁了,不管遇上什么事,她都只能靠自己。
"小姐……"
素雅的轻唤让她游离的神思回转过来,下一秒,她漆黑的瞳眸已恢复如水般的无痕淡漠。
"小姐,大小姐在那边。"素雅轻声提醒她。
蔚紫衣冷冷看去,只见花园深处的亭子里,一名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女子,身着烟粉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金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则是一排蓝色的海水云,胸前是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华贵的衣着,配上精致的妆容,只可惜处处透着高人一等的傲慢与娇蛮,影响了美感。
那女子便是蔚蝶衣。
看到蔚蝶衣,蔚紫衣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一丝冷意,原本清澈浅淡的瞳眸,亦弥漫出冷冷的光辉。这位嫡姐仗着自己出生高贵,平时没少欺负她,蔚紫衣平生最恨这种人,不过是投胎投的好一点,生来就是嫡女罢了,有什么了不起,她以为是嫡女便是天之娇女吗?
心中冷嘲着,别以为嫡女就能高人一等,庶女就一定命贱,她倒要叫世人看看,怎样才万张锋芒,无人能及,她这个庶女,将来甚至要比她尊贵千倍万倍!
"小姐,咱们还是去正厅吧。"素雅皱了皱眉,大小姐平日嚣张跋扈,实在叫人难以喜欢。
"不,"蔚紫衣藏在面纱下的脸,漾起浅淡的笑意,"姐姐在那儿,我若是转身就走,岂不是很失礼?"透明的阳光折射在她眼里,瞬间泛出琉璃般的冷茫,摄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