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钟声敲响时,悬赏任务正式开始。
七名客人就在主楼工作,为了避免互相干扰,各人带着图纸和材料,分住在七间厢房内。
聂深的房间靠近中间,透过窗户隐约可看到远处的戏楼轮廓。
刚才从议事所的出逃失败,让聂深决定暂时安顿下来,来到这里毕竟与邮差有关,也许答案就藏在某个隐蔽的角落里。
他一手拿着长长的竹针,一手拿起金丝线。这个工作,对他不构成压力。
少年时代跟随母亲逃亡期间,走投无路时,在邮差的安排下,他们曾被一伙秘密匠人收留,九个月时光,在匠师的严格调教下,聂深习得了相应的技能,并涉猎了易经八卦之术。
纛匠,也称帜匠,是从周朝宫廷延伸到市井民间的,原本是为宫廷操办葬礼事务、招募天下奇人异士。传到民间后,分化成不同流派。遵循祖制的帜匠,会在门上插牦牛尾或雉鸡尾做成的饰物,表明他们专事于奇异物件的缝制。
聂深曾经听过匠师提到,世上有一种衣服,缝制难度极高,若是没有特殊天赋的奇才,根本无法完成。那就是“天衣无缝”的典故——不是神话传说,而是确有其物,只不过普通人在民间无缘见到罢了。
一投入到工作中,聂深才理解到这个任务的复杂与高深。
首先,这根竹针又细又长,没有钢针那样的硬度,稍有不慎,竹针断裂,则任务失败。
还有每个人配有的一条金丝线,它的长度应该是刚刚够缝制这一部位,针脚之间的密度,以及两针之间的宽度都需要精心测算,真可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对针脚进行数列排序时,聂深忽然想到大厅里展示的命运图经。尽管他自己的图经只是一个灰色圆圈,不过在其他人颜色各异的图经上,暗含着某种特殊的数列。聂深明白了,那是一种提示和导向。他们六个人应该能够领悟。
聂深收回思绪,全身心展开工作。
竹针刺入衣料中,金丝线在灯光下闪动着细细的光泽,此情此景,使得窗外的风都停歇了。
聂深做完了今夜的工作,把衣料折叠整齐,轻轻地放入紫色的大锦盒中。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个任务仿佛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随即摇头,是自己多虑了。刚才在外面听鲁丑无意中透露的意思,这座宅子每隔二十七年进来一批客人,那么在自己之前,一定组织过悬赏任务,自己只是在这个时间,因缘巧合卷进这个游戏而已。
——时间到了……
聂深突然怔住,想起了母亲的临终遗言……
此时,在窗外的树阴深处,有个黑影一动不动,盯着屋内朦胧光线中的聂深。
赫萧在树阴里站了一刻钟后,悄然离去。
阴冷开阔的后院,两棵枯树中间,鲁丑卖力地挖开坟坑。
这里是后院的第三道院落,远处的羊舍不时传来咩咩的叫声。
老昆双手抄在袖口里,怀里拄着一把铁锹,打个呵欠,往夜空瞥了一眼,乌云下面不知飘荡着什么东西。
那具尸体横卧在老昆脚边。
鲁丑挖完了坑,把尸体拽进坑里。
“昆哥,我总是记不住客人的名字,这个尸体的尊姓大名——”
“张白桥。”
“噢,谢谢昆哥。”鲁丑从地上捡了一枚领针。
老昆用疲倦的眼神瞥了鲁丑一眼,走过来帮忙。
他一边挥动铁锨,一边说道:“宅子要出大事了,你个死狗下的脏驴货。”
“噢。”鲁丑专心地填土。
张白桥的尸体很快便看不见了。
此时,主院中的赫萧正往戏楼走去。
戏楼坐落在宅院南边,高挑的飞檐上挂着的雀铃,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发出轻渺的声音。戏楼内装潢精美的纹饰已经剥落成青灰色,前方戏台上搭起的幔条,投下一片深暗的影子,加重了阴郁感。围绕戏台两沿耸起的木廊是观戏台,曾经,缪济川坐在首座,沉浸在悠扬凄婉的戏韵中。十七岁的赫萧就站在缪济川身边,眼角余光寻找缪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