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州属京畿道三州范畴,距离镐京直线不过六七百里。而此行赵澈与苏放乘的是训练有素的精良战马,日行百里不在话下,星夜兼程不足五日就进了官道允州界。
官道损毁严重,允州府以“保障过往商旅、行人畅行”为由,从官道允州界碑处就开始设关卡,每日只凭身份路引放行最多五百人出入允州。
“说是关卡,不如说是哨卡,如此一来,出入允州的人全在姜家的掌握中,呵,”端坐马背的苏放远远望着关卡处长长的人龙,“我说之前工部提议‘重新修缮各地官道,以便政令畅达、商旅汇通’时,姜家怎么跳那么高呢。”
他想了想,转头看向赵澈:“我记得去年你带赵荞、赵淙出门游历时,是曾到过允州的。当时有关卡吗?”
“有。但那时不查寻常人,只查商旅,”赵澈淡声答道,“每日能出入允州的商旅不能过百。而能顺利出入允州的商旅,多是得姜家庇护者。”
如此一来,姜家就稳稳把控了允州大部分的货物流通。其余不管当地人还是外来客商,想在允州做生意就势必让利投靠姜家,否则连货都走不了。而二道、三道小摊贩别无选择,只能忍着层层盘剥从姜家名下的大商号购货,是以允州的物价比镐京还高些。
其实不独允州,好些个州府都是如此。
苏放笑了:“工部极力主张重疏官道,是你在背后推的?”
“我只是向储君谏言。储君与工部尚书提了几句后,工部通盘考量认为当行此举,这才向皇帝陛下上奏的,”赵澈眼神古怪地斜睨他,“储君府议事时你从不参与,私下也不问储君几句以示关切?”
“我这人娇气,国政那么枯燥的事,储君怎会舍得让我操烦?”苏放毫无愧色,仿佛很以“吃粮不管事”为荣。
赵澈不想搭理他了。
苏放干咳一声,转了话头:“我问你,姜家如今加强了对进出允州通路的管控,这说明什么?”
“设关卡是为了放哨,若鹰扬将军府调来的大军走官道直扑允州,想必姜家在州府很快就能得到消息,而允州军必定早已枕戈待旦,”说到正事,赵澈神色端肃许多,“不过,既还没有彻底封死通路,说明姜家虽有同朝廷彻底撕破脸的苗头,但还没下定决心。”
“在等庆州、淮南?”
“对。以朝廷的国库情况,同时分头出击打三家是很勉强,但若只是按着一家打,那还是能将他们捅成筛子的。眼下看来,允州、淮南、庆州不过是因利而聚的松散联盟,尚未真正达成有志一同的共识。那两家在观望姜家什么时候吹响号角,姜家又得犹豫自家真正扯开反旗后那两家会不会如约跟进,”赵澈哼笑一声,“若咱们这次按住姜家,淮南和庆州多半会自觉偃旗息鼓。到时咱俩都不必再过去,他们自会上京向皇帝陛下负荆请罪。”
苏放点点头:“这番展望很是美妙,可前提是咱们能进允州城。那关卡要验名牒路引,若咱俩这会儿过去势必得亮明身份。你觉得,亮明身份后,咱俩是个什么下场?”
“或许会找茬拖咱们几日,又或许直接将咱们扣下或杀了祭旗,谁知道呢,”赵澈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角,“姜家肯定已收到鹰扬将军府正调兵往允州赶的消息了,孤注一掷也不是没可能。”
这几日他俩马不停蹄跑太快,大军只怕最快也要明后日才能到附近。
苏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唔,也就是说,咱俩一同过去,闹不好就会被一锅烩?”
“废话。”
“还有别的路进允州城吗?”
赵澈眸底湛了湛:“这里下官道往山路走,有个叫‘五灵关’的地方,从五灵关翻山过去是澜沧江支流,对面就是允州府的卫城,姜家祖宅就在那里。姜正道被罢官回来后,定是会回那里的。”
“你怎么确定姜正道是在卫城姜家祖宅?他被罢官回来后既筹谋造反,不是该在允州城内坐镇更合理吗?”苏放抬手揉了揉额角。
“我当初出门游历那半年,你以为是在踏青?”赵澈得意地挑了眉梢,“那时我就大致盘过允州的情形了,卫城是姜家根基所在。”
允州境内总共有大小城池十九座、村镇近百,州府所在城池亦以“允州城”命名。“允州姜氏”作为实际统治允州几百年的地方豪强,对允州的影响力其实远超朝廷在允州设立的州府官署。允州百姓对卫城姜家主宅发出的号令之信服远超州府,所以卫城才是允州真正的核心中枢。
“渡江过去直抵卫城比走官道近得多,还能避过沿途哨卡,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赵澈很冷静,“只是那段河水入夏后深且急,这个季节大多船只都选择绕行这段。”
苏放连连摆手:“你艺高人胆大,之前从澜沧江畔的悬崖带人上司空台都没被发现的,渡江这事就交给你了。我等大军到后再试着去冲关卡,姜家看在我是储君驸马的面上,或许会愿意留个活口与储君谈条件呢。储君一定会救我的。”
孤身泅渡横穿夏夜澜沧江?啧啧,好死不如赖活着,身娇体贵的储君驸马并不想以身试险。
“呿,你我习武分明师从同一位,只是未同时受教过而已。你装什么弱不禁风?”赵澈白眼望天,被他给气笑了,“那你在这里等鹰扬将军府的大军抵达,我渡江去取姜正道人头。”
他俩不能同去渡江涉险,否则一旦出事就再无后招,大军赶来就只能开打。
由赵澈赶去取姜正道人头,到大军压境时姜家群龙无首,愿不愿意都得谈。这是目前看来最合理的法子了。
苏放半点推辞礼让的友爱都没有,痛快点头:“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万一你在渡江时为国捐躯了呢?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你的小未婚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