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书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半晌发不出声。得亏她选了退回光禄府来!
以往试俸的惯例无非就是继续读书受教深造,待各部出现职缺来挑人上任。
顾沛远今年却走出了极其大胆的一步,在试俸阶段就以拟制让大家提前熟悉各部职务流程与行事方向。而且还是轮流熟悉各部!
参与打磨年轻试俸官的仲裁官之一,还是前!国!士!段!庚!壬!
顾沛远这分明是在苦心琢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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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试俸官的第一日,徐静书就宛如打了鸡血。
与同组伙伴们经过一上午忙碌,终于在巳时结束前,就“户部拿到京中最新人口造册后该做什么”得出了一个相对具体的方案。
因本月仲裁官段庚壬上了年岁懒怠用眼,便不必再落笔成文,各组推选出一位“汇总回禀人”到他跟前口述,并接受他的质询即可。
无事初刻,段庚壬坐在正厅主位,光禄少卿顾沛远陪坐站在旁,厅中密密匝匝站满了文官部的各组试俸官。
各组“回禀人”按抽签次序轮流上前。徐静书是第三个。
她认真听完前面两组的回禀,又仔细品了段庚壬的指点和评判,心中再次确定,自己重走试俸这段路真的没有错。
试俸官们大都是没有真正朝政实践经历的年轻人,阅历浅薄,见解稚嫩,对许多事的看法及提出的解决之道大多基于书本所学,或师长交道,有时难免会显得过于天真。
但段庚壬并没有嘲笑或鄙薄之意,判定对错后会耐心给出指点,引导大家往深的层面去完善思路。
这些是书上没有的,都是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几十年的经验与智慧、他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将这些无形却宝贵的东西传授给一群素不相识的年轻后生。
徐静书心中大为震撼,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赵澈与他的父亲完全是云泥之别的两种人。
因为赵澈的恩师,正是面前这位看似苍老垂朽,却胸有万丈长虹的国士啊!
轮到徐静书时,她恭敬执了官礼,眼底汹涌的敬意险些扑洒一地。
段庚壬掀起眼皮觑了她一眼,不大高兴似地哼哼道:“开始吧。”
虽不知他气哼哼是为什么,但徐静书也没节外生枝地多嘴询问,直奔主题。
“第一,此次京兆府重新稽核京中人口,查出多起瞒报、漏报家中人口之事,故户部头等要务即是按侧查办此事,提请京兆府命其补齐相关税负并按律惩处。”
段庚壬眯缝着眼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第二,朝廷着手整顿‘私纳逾数后院人’之风,此次全城搜宅查出长庆公主府后院逾数近十、太常卿姜正道后院逾数十三、礼部尚书陈寻后院逾数七……”
这次因后院人逾数落马的高官、勋贵着实不少,徐静书背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总之,这些逾数后院人的存在并非一朝一夕,却到如今才得以查办,说到底还是从前监督不力之故。其实只要能按时派员巡查各府邸,遵照《戚姻律》比对各家伴侣数量,就能在很大程度上震慑此风。”
这就是徐静书所在“户部组”一上午集思广益的结果。
前几年朝野都没重视这个问题,误以为“后院人逾数”只是风纪过错。此次全城搜宅已纠正了这个错误共识,后院人的存在其实触犯了《戚姻律》,不是过错是犯罪。《戚姻律》是户部典章,后续自该由户部来监督保障此律的执行。
段庚壬端起茶盏浅啜润喉,抬眼正视她:“第一点没什么好说的,很对,就该那么办。可这第二点,‘户部按时派员巡查’是怎么想出来的?《戚姻律》可是举国颁行的,整个户部就那么点人手,怕是查十年都未必能将举国上下每家都查一遍吧?”
徐静书心中咯噔一下,上午大家在探讨时就没人注意这件事,果然还是太嫩,十几个人的脑子都没转过这位大学士。
她稳了稳心神,扬睫对上段庚壬那双明明老迈浑浊、却蕴藏许多智慧的眼睛,小脑袋瓜子转得飞快。
“段老,我说的是‘只要能按时派员巡查’,没说是‘户部巡查’。”这时无比的再挣扎一下,气势不能输,她可背负着身后十几位同伴的重托呢。
段庚壬蹙紧了眉头,气得吹起了胡子:“你们这组这月是‘户部’,既是你们提出来的巡查,难道你们是打算指挥别部去巡查?!”
“段老您别急,别急啊!户部当然无权随意指派别部做事,但巡查后院这事户部一家本就是完不成的。”徐静书赶忙道。
“《戚姻律》中有一条:‘凡嫁娶之仪肇,均载于州府官案,以备查验人口’。大家成亲时都往州府递婚书存载,而各地州府通常三五年才向户部呈交一回最新的人口造册。若要每年巡查,当然需各地州府具体执行巡查,户部往每个州府派一名巡查使随行即可。人手够的呀!”
有理有据,段庚壬只得悻悻捋着胡子哼道:“对。户部组今日所提两项思路都对,解决方案也都是可以实现的。记一笔。”
徐静书松了一口气,两眼已开始慢慢要弯成小元宝形状了。
先前韩映告诉过她,仲裁官口中的“记一笔”,就是让旁侧的文书吏记“正”字。评估出错的组则是错一个事项“抹一笔”。
月底汇总后,“正”字最多的组别,整组全员除试俸官的二十银角薪俸外,每人还能按当月所得“正”字的个数额外获得赏银。
每个正字值一个银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