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盈噙笑摇摇头,对众人道:“明日本官会上朝弹劾姜正道大人。但弹劾之事并非只为逞口舌之利宣泄怒气,定当有个明确诉求。大家说说看,明日咱们对姜正道大人启动的弹劾,应当诉求一个怎样的结果?”
“罚俸、杖责,还要他当众对徐静书赔大礼!”年轻的罗真也是今日在场者,想想就浑身来气。
申俊的意见却不同:“若只是罚俸、杖责与赔礼,这太轻了。怕是该再加禁足反省。毕竟他并非只打伤徐静书这一点不妥。更严重的是他罔顾殿前纠察御史的示警劝阻,若此次他没有得到一个严厉的处罚,将来别的大人或许也会认为此事可行。”
“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沐青霓神情严肃地看着大家,“殿前纠察御史当值时代表着御史台的法司尊严,今日姜正道大人这一拳不止打在徐静书脸上,根本就是打在御史台脸上。”
她的话如平地惊雷,所有人频频点头,小声表达了赞同。连主官江盈都忍不住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徐御史,你是当事苦主,你的看法呢?”江盈再次看向徐静书。
徐静书歪头迎上她的目光,清澈的眼神里满是认真:“申俊与沐青霓说得很对。”
“那你觉得,对姜正道大人的弹劾该做如何诉求?”江盈又问。
“我认为,在诸位同僚方才提及的罚俸、杖责、赔礼、禁足反省的基础上,还需加一条,褫夺荣封,”徐静书道,“若有可能,甚至应当罢官。”
她的神情柔软平和,语气冷静自持,却让许多同僚瞪大了眼睛。
江盈面色不变,直视着她:“理由?”
“若今日被打的不是我自己,而是别的同僚,我也会做此提议,”徐静书娓娓道,“殿前纠察御史以最微末的九等职衔监管众官上朝言行,本就已困难重重,若此次弹劾结果只是不痛不痒,或小痛小痒,那往后殿前纠察御史对百官的约束力将一落千丈。”
“姜正道大人不是寻常官员,出手这么重,风险不小。若本官授权予你,让你上殿去弹劾他,你敢?”江盈笑得颇有深意。
“我敢,”徐静书虽然有些紧张,却还是点点头,“中丞大人,我的提议并非出于私怨。因上任仓促,职责上的许多相关细则、法令我都是这几日才补全,这才发现一些问题。今日之事又暴露出一个,那就是我朝目前所有律法典章都不够细致,有些事虽大家都有共识,知道是不能做的,事前却并不却知做了会是怎样的后果,所以才屡禁不止。”
譬如“不得殴打言官御史”,此事只是沿袭前朝陈例,成文法条里也只有一句“会被弹劾”。在后果出来之前,谁也不知会被弹劾到哪种地步,所以在非常之时总会有人心存侥幸去冲击试探。
“你的意思是,以此事为开端,定下不可撼动的成文铁律?”江盈笑意更深。
申俊附议:“弹劾姜正道大人,提出对其褫夺荣封并罢官的诉求若不能成真,那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只有我们的诉求足够强硬,才会引起各方的重视与探讨,最终达成一条各方都同意的惩处方案。”
沐青霓也附议:“由此先例落定明确的成文法条,先划出明确的线,才能立稳法司威严。”
得到两位同僚的认同声援,徐静书底气更足地补充道:“这个‘严’,不止是严苛,更是严明,重点在‘明’。所谓‘法司威严’,既在惩处,也在震慑。最重要的其实是震慑。震得住,就能降低违法犯禁的几率,所以我觉得,震慑其实应当先于惩处。”
“这事本官琢磨了足一年,你们这几个小家伙倒厉害,上任没一个月就同我想到一处去了,”江盈欣慰笑开,看他们三人的眼神简直如获至宝,“徐静书从明日起你休沐五日,好好养伤,弹劾之事,本官定不负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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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了一拳,得了五日休沐,这让徐静书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怕被赵荞知道了将风声传回信王府去,让表哥、姑母、贞姨他们都跟着担心赶过来看望自己,捂着脸回了柳条巷口便严令双鹂与念荷透露自己受伤的事,晚饭都是让念荷拿回院里吃的。
好在赵荞也忙,回来得比她还晚,就没过来寻她。
原以为就这么躲五日伤好了,这事就能遮掩过去,哪知第二天大清早,念荷慌慌张张敲了寝房的门就进来了。
“表小姐,不好啦!世子来看望您和二姑娘了!”
徐静书猛地坐起身,长发凌乱,鼻梁与近旁脸颊上有一团青紫。
不用管照镜子她都知道这样子没法见人,更别说还是见表哥!
“天,这也太可怕了,”炸毛的徐静书惊慌掀被,“快快快,帮我找个帷帽什么的……”
“还有更可怕的,”念荷咽了咽口水,“皇城司骁骑尉李同熙大人也来看您了,这会儿正和世子一块儿在正厅喝茶。”
徐静书愣住:“李同熙?他来做什……哦,可能是来道谢的。为什么你说很可怕?他对你们很凶吗?”
“李大人凶不凶我没看出来,”念荷低下头,嗫嚅道,“但不知道为什么,世子与他碰面后,看起来就很凶。”
念荷在信王府多年,印象里的赵澈一直都是个矜贵自持但待人温和有礼的贵公子。
第一次见到那么凶的世子,她真的有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