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来说,徐静书很清楚自己今日确实失职。
但眼看着秦大人被姜万里当面含沙射影地羞辱、攻讦,却只能忍气吃闷亏,她真的做不到无动于衷。
斗胆演了场戏拉了偏架后,她心中不免生出几许羞愧的慌乱来。加之她很怕“挨打”这种事,同时也怕看别人挨打,哪怕挨打的那个人是让她愤怒且不齿的姜万里,她也没有勇气多看一眼。
在两位同僚的搀扶下,她颤颤将头扭向一边,吃痛般皱着脸紧闭着眼睛,心音纷乱如鼓,耳畔满是杂乱又似渺远的嘤嗡嘈杂,整个人紧张到有些恍惚。
直到御前近侍振响上朝玉铃,殿前渐渐安静下来,她才慢慢回过神,与同僚们一起到殿外站好。
众官进殿后,殿前纠察御史需齐整候在殿外,不能再随意交谈或走动。
身边的沐青霓不着痕迹拿手肘碰了碰她,目视前方,唇畔有古怪笑痕,偷偷冲她竖了大拇指。
徐静书有些尴尬地紧了紧嗓子,抿唇远眺。
定下心来后,徐静书才隐约察觉,今日“失职”的似乎不止她一个。
期间几位年轻的僚们一次次冲到秦大人身旁“试图劝阻”,一次次被“打飞”。这也就罢了,毕竟是瘦弱文官,招架不住秦大人出手也算在情理之中。
最微妙的是殿前护卫们。虽寻常殿前护卫只是八等武卒,但个个都是精挑细选来的,不可能是绣花枕头,况且秦惊蛰并没有狂怒到拼命的地步,一队十二人联手怎么可能制不住她一个?
再来就是平日虽不能见其踪迹,但谁都知道必定就隐匿在附近的金云内卫,居然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现身出手。
她蓦地想起当年秦惊蛰说过,世间永不乏阴霾混沌,但也始终有光。
微红的眸中泛起浅浅水波,漾开些许隐秘笑意。
无论今日这种种“失职”是巧合还是有心,她都更愿意相信,这是所有沉默者发出的微光。
公道总在人心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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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少卿殿前殴打太常侍诏”毕竟不是小事,朝会进行了约莫一个半时辰后,想是国政大事都议得差不多了,便有御前近侍去请了太医院首医来替姜万里验伤。
要说秦惊蛰还真有两把刷子,先时明明把那姜万里揍得嗷嗷惨叫不绝,首医却愣是没验出太严重的伤痕来。
随后,一名负责内城防务与秩序的皇城司官员也被召进殿内,而殿前纠察御史与当值护卫中的今日领头人也被唤进去问了话。
散朝回御史台的路上,同僚罗真担忧地询问徐静书:“肩上伤得厉害吗?早上我扶着你时,发觉你一直抖。秦大人出手也太重了!”
罗真年岁不过十五六,武德元年还是个小毛孩子,加之又不是镐京人士,大约是没太听过当年的“甘陵郡王案”,故而也不懂秦惊蛰为何会因旁人闲聊一桩市井丑闻就大打出手。
“没伤着,我那时只是吓着了,”徐静书抿了抿唇,转头看向今日领头的那位资深同僚高杨,“前辈,先前您进殿答话时,有没有听到皇帝陛下最后是作何处置的?”
高杨笑笑:“还能作何处置?太医官没有在姜大人身上验出严重伤痕,自是按律对秦大人及沐大人罚俸三个月了事。”
“咳,那沐大人可真亏,就只初时动了一下手将人掀翻在地,也跟着挨三个月罚俸,”罗真嘀咕着,转头笑觑沐青霓,“若不是你拦着沐大人,她大约也要像秦大人一样打个回本。”
似是觉得沐青霜这三个月薪俸罚的很亏。
沐青霓道:“呿,若我不将青霜姐拦着点,那就不是罚俸三个月能了的事了!你别瞧她如今是国子学的学政官就以为她是斯文人,早年她可是上过战场的沐小将军,哪有秦大人那种打人不留痕的高明手法?若然她怒极没留神,那姜大人不死也残。到时不但秦大人得陪着她去皇城司吃牢饭,就连咱们几个,还有将今日当值的殿前护卫们全都落不着好。”
“那可幸亏你今日将沐大人拦住了。”同僚们纷纷对沐青霓抱拳。
同僚们那种劫后余生的轻松庆幸并未感染到徐静书,她闷闷沉默多时,越想越不甘心。
进御史台大门时,她小声问高杨:“前辈,皇帝陛下知道姜大人说了些什么吗?”
高杨瞥了她一眼,摇摇头。
徐静书有些失望,却也只能无声叹口气。这结果并不出乎她的意料。
她早猜到姜万里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所以早上才会愤怒到抛开自己的职责操守,由得秦惊蛰打他一顿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