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中不乏易家的家丁部曲,见着这事,也知道那两人是谁,都撇嘴冷笑一声。
里头声音渐渐激烈,忽然一声娇呼,一个丽人掩面奔出,趴在了栏杆上。
众人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宽幅红金衣袖遮面,衣袖往下滑落露出一截雪白手臂,十指纤纤,蔻丹鲜艳,云鬓钗横,几分凌乱。
她只在栏杆上略略一停,像是挣扎中逃出,随即门内伸出一只男子手臂,衣裳宛然便是方才刘心棠穿的靛蓝长衫,一伸手便把丽人拽了进去,那女子娇呼一声,腰肢婉转,转瞬没入帘内不见。
随即大怒喝骂声起,夹杂着乒乒乓乓之声,隐约听见也不知谁骂道:“你这乡下混小子也配和我争女人……”
还有厉烈风声里的回骂:“靠阿谀奉承上位的卑鄙小人……”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半晌有人吃吃笑:“这战况……也忒激烈了。”
屋内。
和想象中的混乱旖旎不同,没有点灯的房间暗得吓人,黑暗的地板上,隐约有一道道的红色黏腻的液体缓缓逶迤,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铁锈味。
刚才还为女人“争风吃醋”的刘心棠和吴正,都已经衣衫不整倒在地下。
吴正胸口插着刘心棠的剑,刘心棠脑门上钉着吴正的暗器。
而那方才还是猎物的“丽人”,此刻正在匆匆脱衣擦脂粉,一边脱一边不满地道:“为什么明明你才是女子,却叫我扮妓女?”
厉笑一边脱了刘心棠的长衫随手扔在地上,一边笑道:“你身段好啊。”
“呸,你才身段……”易人离混不吝惯了,顺嘴就回,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咳嗽一声,一回头看见暗影里,厉笑的脸似乎微微红了。
他忽然也似嘴钝了,三下五除二地脱了假扮的妓女衣裳,动作幅度很大,露出一截劲瘦的腰,厉笑刚转回头,又猛地转过头去。
易人离再次后知后觉地察觉,心中哎哟一声想着在这些大家小姐面前就是拘束,一边放缓了动作,没话找话,“咱们按殿下交代杀了这两人,长老堂的竞争者又少了两位。”
“不仅如此。人是传灯长老的弟子和义子,却是求文长老邀请上楼的,而求文长老刚和掌馈长老闹矛盾,等下咱们再留下一点关于掌馈长老的线索,这一下,传灯长老,掌馈长老,求文长老,三个人少不得要闹上一通。”
“再加上之前传灯长老和理刑长老闹不和,这一下,几乎每位长老都不能互相信任结成联盟,每一位长老都腹背受敌四面楚歌。”
“嗯,看样子直到选新长老之前,他们都没办法作妖了。而且传灯失去了有资格参选的人选,他只能接纳段夫人推荐的人了。”
“恭喜易公子再立一功。如果不是你和阳南岳以最快速度拉拢了一批易家底层却很有用的仆役,今日之事也不能安排得这么顺利。”
“这本就是我家的人,我家的事,凭什么要给这些外姓长老折腾?”易人离将鞭子重新缠回腰间,忽然一侧头皱起眉,“什么声音?”
厉笑也听见了,皱眉道:“是虫子吗?细细碎碎的,可这种天气,哪来的虫子?啊……”
她忽然跳了起来,易人离一低头,已经看见她身边的吴正尸体下,忽然钻出了一条黑线。
再一看那黑线是游动的,仿佛是什么虫蚁。
但厉笑看得更清楚,那是一队毒虫,当先是一只火红的大蚂蚁,后头还有浩浩荡荡的蜈蚣蝎子蚰蜒之类的恶心虫子……
而她方才在黑暗中不查,已经被那火红蚂蚁咬了一口,此刻那伤口处已经开始麻痒。
奇异的是,那些虫子明明经过易人离的身边,却绕过了他,只向她扑来。
厉笑猛然抬头,看易人离,但忽然眼前的易人离脸微微一晃,晃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不要相信身边的人。”
“……这里是易家,易人离曾经是易家的继承人,他既然回来了,自然是要拿回属于他的东西,你觉得他真的心甘情愿要被人驱使,将来只做一个傀儡?”
“如果他利用交联易家旧人的任务,趁机和长老堂某位长老达成协议,成为双面间谍,要利用双方的博弈,在其中浑水摸鱼呢?”
“……如果他只是在利用你呢?如果他只是看中了你厉家的身份和军中地位,才救你的呢?”
“……你被身边的人骗得还不够惨吗?”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把刀,猛地戳进了厉笑伤痕未愈的心口。
她被毒液侵袭的头脑已经不能准确地分辨言语的真伪,只知道那毒虫过易人离而不入,只觉得便是不怀疑易人离此刻也不能和他再呆在这暗室里,心中压抑的大恐惧泛起,她现在只想逃离。
和易人离一路相伴,本以为那伤势已经愈合,却不知道长达十年爱恋的颠覆,造成的伤痕近乎狰狞,非短暂时光可以治愈。
对面,易人离的脸在她眼底微微晃动,显得每个表情动作都狰狞可怕,他似乎走过来,在问着什么,还伸出了手,厉笑忽然尖叫一声,猛地蹿起,掀开帘子,冲上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