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个墙角砌得,真的不够讲究。
你要是盖房子,房角砌成直角,那别人说不出二话。可你一个院墙的拐角,砌成了直角,要是不碍着别人,那也不算什么。
关键是这个墙角,还真碍着吴德真家走车了,这就不太讲究了。
吴德真家的牛车出街口,辕牛稍一偷懒,走一步梢道,那车轴就会挂碰到了吴德牛家的墙角。
花轮车的轴,是木制的。跟毂接触的地方,是抠出暗槽,下了铁键的,为的是车轴耐磨。
车轴其实是最脆弱的地方,发生挂碰,极易断折。何况吴德真家的车轴,已经在吴德牛家的墙角上碰折过几次了。
其实这事,两家好好协商一下,极易解决。吴德真只要把墙角拆了,改成圆角就行。
可惜的是,两家都觉得自己站在理儿上,说话时语调就不太客气,也就僵持下来,互不相让,最后没办法,走上打官司的道儿上。
从老吴保官在村里当差时,两家就开始打起了官司。老吴保官起初自己劝解,无用。
老吴保官又找来村里的处事达人大白话,连同大白话的儿子大明白,一块儿来劝。还是不中。
最后无法,老吴保官只好让他们到会上去讨说法。两家从此走上了诉路。
先是吴德真家找到了李会长。那李会长和吴德真丈人家沾点表亲。当然啦,吴德真也不是空口白牙去求托的,总要带点自家出产的东西,一只鸡啦,一篓鸡蛋啦。
结果就有了效力,李会长就把吴德牛叫到会上。仗着给小鼻子当差的威势,一通吓唬,勒令吴德牛回家,把墙角拆了,把院墙往里紧缩三尺,把原先的直墙角,改成圆墙角。
呈德牛在会上受了一通惊吓,没敢说什么,忍气吞声回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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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把院墙拆了重砌吧,又怕吴德真家笑话;不拆吧,会上李会长那边又压着他。
怃憷了两天,听到了风声,说是吴德真家送礼托人,找到了李会长,结果赢了官司。
吴德牛便也打算照此办理。
恰好,吴德牛二嫂的娘家,和会上的诉讼所长沾点亲,就带上一篓鸡蛋,去求托。
结果也有效力。两天后,吴德牛被叫到会上的诉讼所。
所长公事公办,向他宣读了昭和物权法的条款。说是凡私有财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吴德真强求吴德牛拆墙,实属无理之要求,不予准许。
吴德真家不服,又请托李会长。李会长发威,又逼吴德牛拆墙。
吴德牛不服,又请托诉讼所长帮忙。诉讼所长依据昭和物权法,严辞予以驳回。
两家几经暗中交手,仍旧不分胜负。倒是把李会长和诉讼所长搞疲条了。
往后再去找,二人也就不太十分上心,往往虚应几句,打发走人了事。
两家人同时感悟到,还是礼送的轻了。长期只送些鸡和蛋这类东西,把人家都整得“审礼”疲劳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两家同时开始加大了送礼的力度。
毕竟是乡下人,地里产的,也就是那些东西,在当官的眼里,压根就不算什么。
又送了一段时日,看看还不见效力,两家同时开始动起真格,往里面砸银子。
这两家原本是吴家沟的大户,家里都有上百亩地,就为了争这一口气,两家开始变卖家产,求人请托,不间断地花钱打官司。
十几年的功夫,上百亩田产,就剩下不到五十亩了。官司却仍没见输赢,勉强打了个平手。
幸亏光复了,小鼻子跑了,老毛子来了,两家这才消停下来。
不过也因祸得福,土改工作队进村,划分成份,两家都因土地不多,只划了个中农,不是斗争的对象。
两家却还不知足,憋在心里的那口气,仍觉没痛快地吐出。
这不,眼见共产党建立了新的政权,吴家沟有了新的掌事人,早年打官司的情绪,又开始萌动,两家先后找到了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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