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宋执澜被扶上御辇,由众人簇拥着匆匆离去,苏时才终于极轻地松了口气。
一个世界就只限购两颗,归元养脉的药就这么给了出去,倒也不觉得有多惋惜。小皇帝这几日身心受震过剧,又仗着年轻不知道好生将养,已然伤及肺脉,若是再放任不管,等到老了一定有得好受。
毕竟是陆璃一手养大的孩子……
走到这一步,好好活下去,其实也已成了一件未必有多轻松的事。
深吸口气镇住翻涌气血,苏时回身,朝宋戎微微颔首,便往外走去。
王府的马车就停在外面,他抬步迈上脚踏,眼前蓦地发黑,险些没能上得去。
身形一晃就落进了个宽厚的怀抱,苏时已有些昏沉,触及到熟悉的体温,索性不再苦撑,放松地靠进去。
宋戎稳稳揽住他,心中亦悲亦喜,纠葛着的情绪卷入深沉的眸底,又在怀里的人抬头望过来时,迅速归于一片沉静的温然。
一阵眩晕过去,苏时已经被安安稳稳地抱进了马车里。
身后是坚实的温度,一只手小心地解开他的衣襟,想要替他看看肩上的伤势。
苏时想拦他,却没有力气,双目半阖着,虚虚迎上眼前黑瞳,声音轻缓:“无妨,一时情急,岔了内息……”
“清光,再来几次,你的血都快要流干了。”
血色已经将绷布重新洇透了,连里衣上都洇开星点殷红,即使是征战沙场的孔武将士,血也禁不住动不动就这么个流法。
宋戎无奈轻叹,替他将绽裂的伤口仔细裹好,把人重新揽进怀里,唇畔擦过他冰冷苍白的额角,温热的气流打在耳旁。
“你给他的,是你自己要吃的药吗?”
苏时一怔,抬目望他。
迎上那双眼中微讶的眸色,宋戎心中便已了然,手臂不觉收紧,声音却依然显得轻缓而柔和。
“牵机之所以被称作无解剧毒,并非因其真的无药可解,而是因为即便解开毒性,痛楚也会如跗骨之蛆时时纠缠,叫人不堪忍受,最终依然不得不以一死作为解脱。”
说着,他已经将目光迎上那双平静若琉璃的眼眸,抬手抚上陆璃泛着隐约冷汗的鬓角:“你在疼,清光。”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明着一件极寻常的事实,眼底却已濒临某个脆弱的极限,暴风骤雨在深沉墨眸中无声凝聚。
微凉的手忽然覆上他的,那双眼睛里依然一片清朗,明月流水般柔和泻落,叫宋戎的手蓦地一颤。
他不敢动,不敢哪怕稍用力些把人抱紧,不敢去握住那只手。他拿不准究竟什么程度的碰触,才能不惊扰怀中已然足够脆弱的身体。
“无妨。”
趁着痛楚的间歇,苏时眼里已浸过柔和笑意,温声开口:“我的药比他们的好。”
归元续命是两颗药,他只给出去一颗,性命不会有碍。
只要精心调养,只要不再有激烈的刺激,这具身体最多只会比寻常人弱上几分,并不会日夜都受着那样惨烈的折磨。
宋戎呼吸一窒,忐忑地望向他,眼底终于显出强烈的不安无措。
只是疼一疼而已,算得上什么大事。
笑意终于浸透眼底,苏时轻叹一声,反手扣住对方手腕,主动将身体朝他拉近:“你要抱就抱得紧些,再颠几次,我只怕会直接掉下去……”
马车再度颠簸,宋戎的手臂轻颤,忽然收紧,将他牢牢护在怀里。
“没那么严重,只是偶尔疼一疼,过一阵便没事了。”
有力的护持仿佛将体内的痛楚也淡化几分,苏时放松地靠在他肩头,抬手将人揽住,嗓音浸透清朗温煦。
“怕什么,既然许你朝暮,我岂敢不命长?”
护着他的手一抖,有水意滴在颈间,冰得他打了个哆嗦,抬头要取笑那人两句,却已被力道温柔地按在肩头。
“不准看。”
那个人难得摆出了王爷的派头,偏偏开口就带着浓浓鼻音,怎么都丝毫听不出半点威风。
苏时挑了唇角,愉悦地轻笑起来,身后的手臂惩罚似的紧了紧,又忽然想起他的伤势,连忙小心翼翼放松。
“对了,还有件事,我方才忘了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