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琴云用脚踹开门。门板撞到墙面,发出巨大的哐当声。她很烦躁,坐在床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路浔看着母亲,褐色的眼眸里起了一层雾。“我去打盆热水,您先洗洗头发。”
“怎么,你也嫌我臭?”
“不是……”
“我不洗。”她说,烟灰掉地上摔粉碎,“你要是嫌我脏,就赶紧走!我知道,你在燕城。呵!还真是离不开那破地方。”
路浔低头,垂手,无力地看着阳光留在这屋里最后一丝的光线。偏移,偏移,直到消失不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自言自语,心底的委屈不知说给谁听。
这话落进琴云耳中,却换了一种味道。当成诉苦和质问。烟头指指桌上摆放的一张黑白相片:“不要和我说,去和路园辉说。问问他,你的生活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路浔的目光落在相片上,神情蓦然变得温柔。爸爸,爸爸……
突然间,脸又变了颜色。
他冲到桌边,拿起一个用矿泉水瓶做成的冰壶。目光凌冽,像是要杀人:“你——”他看着母亲,声音颤抖,“居然,居然还抽这个?上次怎么被人拉走的,难道忘了?这个抽多了,会死,知不知道!”
琴云口吻平淡,捋一下鬓角乱发,“我现在这样,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你有想过我吗?”路浔指节苍白,要断裂。将瓶子捏变形,心也跟着跌入谷底。绝望了。“知道么,听说你病了,我一路赶回来。我着急,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怕有危险,怕你你死了,怕见不到最后一面,怕……”
怕你听不到我说妈妈我爱你,怕从此这世界剩我孤单一人,怕你去了那边依旧无法原谅父亲,怕你看不到我继续成长。
他哭了,在长途车上,吓得其他旅客纷纷躲避。
“妈。”他跪下,双手撑地。在昏暗的光线里颤抖,一声一声地求:“别抽了,行吗?把它戒掉,我努力挣钱,让你过上好日子。包,衣服,鞋子,你随便挑随便买。你想要的生活,爸没给你,我给你!只求……给我一些时间。”
过了许久,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色全黑,一层层水墨般铺至天边。云朵像黑色的海浪。
星辰漫天,却照不亮这巷弄中小小的几平米。
琴云坐在床上,木头似的,只顾静静抽着烟。眼睛被烟雾熏得发酸发胀。半响,她问路浔:“你饿吗?如果饿,就自己去街上吃点。我要去打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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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滨江河边。
路浔不知喝了多少瓶。依旧是三瓶子倒的不中用酒量。但今儿个真没醉,没醉,就是头晕得厉害。
手机响了。接起。
舒梨在那头质问:“路先生,你去哪儿了?!”
路浔舌头打卷,口吻厉害的很:“管得着么,老子愿意在哪儿就在哪儿!”
她听出他喝多了,咬牙:“今天下午的面试,你为什么没来?”
他笑,故意气她似的,“不为什么,就不想来,怎么地?”
她道:“路浔,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哈哈大笑:“知道啊,舒小姐嘛。床垫子底下放了一条丁字内裤,这么骚的事,我路浔还是第一次碰到。然后,你又帮我找工作,那么热心,真是好姑娘。说实在的,你是不是看上我了?等,等我回去燕城,你可以出钱包我。咱俩也算半熟人,初夜我给你打八五折。初夜……我的初夜……咯——”
那一头,舒梨的声音出奇冷静:“我知道了。”
然后,挂了电话。
身旁,金灿焦急地问姐姐:“浔哥在哪儿呢?出啥事了?”
“没什么事。”舒梨把手机扔包里,站起身,拽拽湖蓝色毛衣的边角,“他出去有点事,过几天就回来。我先回家了,你一个人在家,晚上记得把门锁好。”出了门,舒梨在电梯口给刘欣然发了一条短信:“丫还是个雏呢!”
“谁?”
“路浔。”
几秒后,刘欣然回:“还等啥,上!”
这边,路浔两眼迷瞪瞪。江边寒气重,夜风吹得身上起鸡皮疙瘩。
他又开了一瓶酒。想喝,又想吐。
大排档喇叭里放着七十年代的老歌:“时光易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